——不就是遭了继国缘一嘛!在他那个年代,就算是要交换人质也得把礼数做全啊!像现在这样被扫地出门那是多么羞耻的事!自己好歹也在鬼舞辻无惨手下本本分分地干了四百年的活,就换了这么个下场。鬼舞辻无惨,呸!
黑死牟订的货沉甸甸地装了两箱,就连码头惯常搬货的工人在扛箱子时都绷紧了手臂的肌肉,这点重量对于鬼来说却不算什么,若是平常时他甚至可以扛着这箱子连夜急奔到继国兄弟家,连汗都不出一滴,可惦记着箱子里的药物,黑死牟还是放慢了速度,等抵达目的地时时,天都要亮了。
继国缘一惯常是睡的很沉很好的,就算喝多了水起夜,一沾上枕头也就立刻睡死过去,今晚却一反常态地辗转难眠。眼看自己在棉被里翻来覆去的动作快要把旁边的继国光也都弄醒了,继国缘一干脆起身穿上外衣,打算在外头跑一跑,就当作活动筋骨。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自己,刚刚拉开房门,脚步都还没踏出去,继国缘一就对上了自己的脸。
“兄……兄长……大人?”在继国缘一的通透视野之下,眼前这个人撇开皮相,无论是骨骼的比例还是肌肉的分布都和继国岩胜一模一样,但是……继国缘一扭过头去,棉被里还有一个睡得香甜的继国岩胜,小小声地打着呼噜。
“鬼?”眨眨眼,继国缘一再看得更仔细一些,就看出了藏在拟态之下属于鬼的小特征,例如口中尖利的獠牙和虽然磨平了但依旧异于人类的指爪。
“别……声张……”黑死牟肩上扛着装了药的箱子,一手竖在唇前做出“噤声”的手势。
继国缘一乖巧地点点头,非常顺手地将黑死牟肩上的药箱拿了一个下来,安安静静地让路,歪着头等待黑死牟指示自己该把这箱子搬去哪。
黑死牟同样安静地看着继国缘一,深深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点“我家被鬼闯入了”的自觉,莫非是因为他的拟态?
撤掉了人类的为装,露出了六只鬼目,黑死牟自信满满地打算欣赏继国缘一(哪怕是另一个世界的)惊吓的神色,却只看到继国缘一的眼睛睁大了些,亮晶晶地像是极想凑上前看仔细,又硬生生忍住了,只能自己为隐密地瞟,殊不知这些小动作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明明是身形跟自己一样差不多,甚至细细比较起来可能还要更壮实一些的大男人,却横生了一股小动物似的气息,明明是极大的反差,却像是摆在天秤的两端上找到了一个意外的平衡点,不但不会显得突兀,反而让黑死牟生出了一种想要拍拍对方的头,说句:“好乖!”的冲动。
……真不愧是,继国缘一!
虽然被继国缘一的出现打乱了计划,但是毕竟经过了四百年的沉淀,日前也曾经和继国光也打过交道,黑死牟的诧异很快地消弭无踪,正准备领着继国缘一去把药物安置好,却怎么也没想到人 (鬼) 不走运的时候,就是喝水都要塞牙缝的。
继国光也早就被继国缘一之前在棉被里扭来扭去的动作弄醒了,原本还迷濛着,房门一开外头的冷风扑面灌进来,可让他彻底醒了过来,正想去把门关好,快点回被窝里补觉,就看着黑死牟登堂入室瞪着六只鬼眼。
清晨时分本就是人体血压波动的高峰,继国光也又是被冷风激醒的,正想上前质问这家伙跑来搞什么鬼,胸口突然一阵抽痛,眼前满是黑点,连血吐不出来就啪嗒一声直接倒在继国岩胜的被窝上。
“唔呃!”继国岩胜正做着回到战国时代,和三五好友吃酒闲聊,无事一身轻的美梦,突然一个泰山压顶的重量让他差点没把胃酸全呕出来,挣扎着把身上压着的弟弟翻过来,继国岩胜面对着已经翻了白眼不省人事的弟弟,爬出棉被三步并作两步,鞋都没有穿就冲出家门直奔最近的诊所,除了一句下意识吼出来:“缘一!看着你弟!”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杵在旁边的黑死牟,因为走得急,大门都没有拴上。
“我……我这有……西洋药。”黑死牟只会杀人、吃人,治病救人是半点不会的,捧着一箱子昂贵的西药下意识地就去看记忆里无所不能的继国缘一。不料他得到的回应却是继国缘一手里抓着一罐深褐色瓶子的小药丸,罐子上密密麻麻地印着洋文,求救似地看着黑死牟反问:“这药上面写着什么?这么多,要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