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冷冷看了过来:“你可是忘了挂在我船头的那些尸首?”
钟大亮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夹紧了双股。赤旗帮的帮规就有不得淫辱妇女一条,犯了事的更是会吊死在众人面前,尸首还要挂在船头,直到风干尸体,绳索断裂。不论赤旗帮如何壮大,这一条都是从未变过的,已然成了军纪。
他当然是不敢忘的,可是若以此来要求乱军,怕是那些投降的顷刻又会反了啊!可此时此刻,钟大亮实在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亲兵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降兵的大营前搭起了高台,躲藏的百姓也被寻出来了不少,全都聚拢在了台前,还有那些被小心搬出来,叠在了一起的尸首。这当然不是战死的青壮,而是妇人、老者居多,甚至还有月余的婴孩。
当所有尸体堆在一处时,原本还焦躁不安,乱哄哄一片的降兵营,渐渐听不到了声音。这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个明显死于非命的老弱妇孺,当数量压倒一切时,恐惧自然而然就生了出来。
那些被揪出来的百姓,更是瑟瑟发抖,有些都站立不稳,只能死命的用手捂着嘴。谁也说不清,那尸堆里有没有自家的亲人。
这阵仗,简直能夺人心魄,更让不少降兵焦躁难安,生出了惧意。在那慌乱和寂静中,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登上了高台。
目光扫过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伏波开口道:“你们都是遭了水患,失了田产的百姓,你们都曾被为富不仁的家伙欺凌,被贪官污吏们敲骨吸髓,所以你们逃了,你们反了,你们跟着鲁大帅杀官攻城,劫富济贫,你们想在乱世里挣一条活路,这自然是天公地道的事情,然而看看这尸首,看看这些惨死的老弱妇孺,他们又欠了你们什么?”
一个人站在野外的高台上,声音再怎么大,也传不出去太远,然而伏波身边站着亲兵,却一字一句的跟着她的话语重复了下来,一传十,十传百,到得最后一句,几乎是数百人怒吼出声。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也不是一个人的愤怒。这几天连战连胜,轻而易举的大破敌军,着实让这些赤旗将士们生出了狂傲。可现在,尸体摆在了他们面前,无辜者的尸体。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遭过兵祸,有不少人见过海盗,中更是有数之不尽的说书先生,有将军庙里的那些道童,他们一遍遍说着什么才是仁义,什么才是德行,什么才是他们从军的根本。而每一场仗,开战之前都有将官耳提面命,告诉他们是为何而战,又是为谁而战。
如今,他们出兵了,为了守护赤旗军后路,为了尽快剿灭乱军,而这些话,都没有无辜者的尸体更让人动容。为什么要剿灭乱军?因为不去做,就会有人这样搅乱他们家园,杀死他们的亲人。若是能当人,谁愿意做个禽兽?
之前还略有松散的士气,在这一刻重新凝结了起来,也变成了冲天的怒火和杀机。哪怕人数少了许多,哪怕是刚刚占领城池,也让那些降兵抖如筛糠,不敢出言。
伏波也不需要这些人说什么,那双冰冷的凤目扫过了人群:“所有鼓动尔等滥杀无度的,统统该死。”
这一句话后,十数名捆着手脚的降将,以及他们身边的亲信被拖了上来。一个时辰,足够问出很多东西了,而在刚刚献城,自觉有功的关头,也是最容易丧失警惕的时候。因此,伏波是真拷问过一番,也真挑出了害群之马。
身在乱军之中,的确容易被人裹挟,但是控制不住手下,和放纵手下是完完全全的两件事。而劫掠时滥杀与否,更或者泯灭人性的恶贼,其实也不难抓出来,毕竟这群乱兵是刚刚起事,而非久经沙场的兵匪,无可救药的毕竟只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