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来的时候,浑身裹在大衣里,像一条大洋里狭长的深黑裂缝。
他从大衣里捧出一群白色的精灵。
他的头发有些湿,却并不影响他的微笑。
“给您带的。栀子开了。”
老师很意外。
“谢谢,谢谢。”
满室都是跳动的香味。
他把栀子连同下面的清水小罐子一起放在办公桌上。
“没事的。办公室里有花,您和前来的学生心情都会舒缓一些。”
他把大衣脱掉,放在椅背上,坐下来,这次是食指指腹在打磨手腕处。
“最近怎么样?”
他想了想,眉眼慵懒起来,神情很放松。
“还不错。”
他们已经很像老朋友了。
“最近还会疼吗?”
老师指的是他最近因为新的胸衣而过敏的红斑。
他没有给老师的保留信息是他的皮带,那是耶梦加得,是缠绕世界的巨蛇,是无尽的梦魇,又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他时时刻刻打磨自己的工具,他不会说的。
“不会疼了。很好。”
他一向都如此坦率。没有任何觉得难为情的地方,即使在他身体上的奇怪也没有过多的羞涩。但是深入叙述时老师的赧然让他觉得有点害羞了。
“你上次说你要保研了对吗。”
“对。和老师交谈了很久,老师也觉得可以。”
他的未来导师是连心理咨询老师也恭敬的对象,对方是哲学伦理界的领军人物,不太擅长和人相处,并且脾气也比较刻板。
那支蓝色的钢笔在他指尖夹着。
“还是本专业对吧。”
“对。我很喜欢这个专业。”
他能够真心实意喜欢的东西不太多,这个专业是他残存的记忆里父母都想要他去读的方向,他不是个孝顺的孩子,却还是选择了这个专业,或是为了在某种程度上臆想自己得到了父母的认可也未可知。
紧接着他们又开始漫无边际地聊天,在时光里回溯,并且不仅仅是回放辜永复的回忆,而是加入了一些向阳的过往,这样看起来平等,看起来更加趋向于无害的闲谈。
老师觉得时机合适,终于在一个话题的结束说出了心里的话。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心理很强大的人。不是说因为你表现出温文尔雅的样子,我就能够忽视你内心的潜在问题,而是你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你自己的能力能够好好过完这一生。”
“所以我希望你开朗一些,是真正地和自己和解。”
他坚定地摇头:“论迹不论心吗?因为我没做过就没关系了吗。”
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过过分苛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