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在职工大院见过很多丑陋的男人,到了城中村才知道还有这么多千奇百怪的男性。
大腹便便的灰衣官员,满脸脓包的拾荒者,瘦弱的黄片贩子,拼命攒钱偶尔才能来一次的小摊贩。
他夜晚从补习班归来,满身露水和夜风,在昏黄油污的灯光下看见一个蹲着的邋遢男人,从地上捡起烟头,放在指尖送到鼻子下贪婪地呼吸。
他目不斜视,对方却和他说话。
那个男人邋遢的样子让他不可避免想到了男疯子,他本能后背一紧。
男人问他是不是住在这儿。
他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跑,攥着书包的带子,双臂像折叠的刀子一样紧紧闭合。
此时他的身后某间房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像是钝刀割肉,沾沾连连,波浪起伏,像是石杵捣花,汁水四溅,烂红绵软。
男人嘿嘿地笑了。
他的眼睛闪着男疯子一样的光芒。这光芒猛地激射而出,攫住了他的心神。
听到了吗。那是我女儿。
他的心脏突然皱缩,扭头就跑。
“还有一次,我被保护过,被年纪较大的女性性工作者。”
他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清楚楚,比播音腔多了故事的缱绻气息,声音又那么清润明朗,好像在讲什么好事。
他依然深夜归来,外婆外公只留门不留饭,他需得自己准备饭食,而大多数时候是压缩饼干。
好在那个时候他已经能吃到叔叔留在家里的降压药,后来外公也开始买降压药吃,他有了稳定的药源,实在开心。
他深夜归来。
依然是巷口,湿漉漉的灯光铺了千里,酒醉的男人带着洗不干净的阴`茎和肛`门奔赴而来,寻找能够容忍一切肮脏的殷红嘴唇。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被发现,被拉扯,酒臭的温热嘴唇渔网一样铺天盖地,他又惊又害怕,无处躲藏。
随后他被揽入一个香味刺鼻的怀抱,女人的胸`脯高耸起来成了他的堡垒。
我弟弟,他不是出来卖的。
她娇媚地说。
他已经记不得那个女人的样子,她和别人一样有着人造的睫毛和脸庞,艳俗的妆容和暴露的衣着,她们嘴角永远抱着奇怪的笑容。
像是在小打小闹地挨操,像是在漫不经心地反抗。
然而他被推开的时候,同样的女声在他耳边说。
“快滚开,你这个小婊`子。”
他又在微笑了,微笑真的是和哭泣最接近的表情。
“一个陌生人,对我的定位,和之前的人一样,都非常精准。”
这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在藏污纳垢的生存之地构成了他的生活本身。
16.
“很快我回了大院,再也没见过她们。”
“原来肮脏的地方也分等级。”
老师抓住钢笔的帽子,手指绷紧,发力变白。
“一个人的出身怎么能决定他的未来和品格呢?”老师徒劳无功地搜肠刮肚,寻求最合适的鸡汤,“你已经不再生活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