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死了多少市民?”
“三千。”
班长忽然大笑出来,烟蒂在他指尖打颤,我认识他的第一天他是从不吸烟的人,他告诉我,“投降是可耻的,冬天要来了,我们突破那天会拯救一所怎么样的城市?纪羌,三千人里面有多少人是饿死的?”
我手里拿着配给的面包,它轻飘飘的,和命一样。
湖面冻住了,坦市军队在西岸开辟了新的渡口,这是极度冒险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将在冰面上开辟新的物资补给线。敌方的猛攻,天气的变化,我很清楚我们很有可能死在这条路上,我也很清楚这个冬天我身后的城市将有多少人饿死取决于这条随时崩裂的道路。
我也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造成我那段期间的脑子里一直雾蒙蒙的,时间比任何时刻都长,也比任何时刻都短,我来之前和所有人一样抱有很多希望,而我却随这个冬天逐渐冰封了。
那是一个和昨日一样的冷天,班长装载物资的卡车猛然掉入湖底,他没有从车里跳出来,我不知道他是没有力气跳出来,还是他不愿跳出来。
惊慌中士兵们抢救物资,我记得我那天站在班长的跟前,我从未那么仔细地注视过他,他青紫的脸上眼圈很黑,我知道他死前那一刻也是饥饿的,他不再威严,他那么年轻,我看着他的尸体似乎看到了自己,我冷静地翻找着他身上的信,只找到那个只有残渣的烟蒂,烟蒂在他嘴里被吸过无数次,又被烤干无数次,此刻残渣在我手上轻轻一抹什么也没有了,崩溃来的毫无预兆,我没有在日夜不断的炮火声中崩溃,却在这一刻崩溃了。
我狂叫着被人拎起来,副指挥往我的头上重重来了两拳。
“清醒了吗?”
“清醒了。”
车辆重新出发。
班长死后的一段时间内我时常梦见他,他的死相成了我的梦魇,我在某个夜晚睁开眼副指挥坐在我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