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在屏风里紧张地转着圈,转着转着就忘了正事,开始追啃起自己的尾巴,一脸的憨样。说是百兽图,不过这片屏风上头只有一只完整的老虎,旁边是半棵松树,上头挂着一点孔雀尾巴,另一个角落里可能是狐狸之类的,只能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白耳朵。
也许是因为不完整,孔雀尾巴和狐狸耳朵倒是并不会动。
……别的不说,至少这绣片的针法还是很精致的,能看出这屏风还完整时应当是个稀罕物。
“……你一个伥鬼。”晏锦屏从相禾手里接过屏风,打量了一会,又把烟管在指间转了两圈,嫌弃地对伥鬼道,“原来就是给个绣花儿的老虎干活?你丢不丢鬼?这老虎有牙么?能咬死人?”
而且竟然还真叫它们俩搭配着弄死两个人,真是……让人不知道从何评价起好。
伥鬼在烟管里打了个转转,叫他晃得直头晕,又遭此等鬼身攻击,悲愤地呜咽了一声,敢怒不敢言——也不会言。
“闭嘴吧。”晏锦屏干脆利落地吩咐道,“你们俩以后就在我这儿干活还债了,就当是戴罪立功。从现在起——八宝?”
“哎!”八宝脆生生地应了,抱着一叠瓜子蹦过来,“怎么啦东家?”
“把门口那两盏走马灯摘来。”晏锦屏拿着烟管敲敲屏风,笑道,“给这二位安排个好去处。”
老虎被他敲得头晕,屏风里头很是地动山摇了一阵子,细线绣成的小石头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有一块正巧敲在了正在纳闷的老虎头上。老虎立刻愤怒起来,左右看了半天,对屏风外的晏锦屏和八宝做出威胁的姿态。
只是绣这屏风的人大概不想把它做成很凶的模样,老虎的两只眼睛纯粹就是两只黑点,而且明显比真老虎要胖上很多,憨态可掬的。晏锦屏淡淡一眼扫过去,老虎立刻怂成了一团橘色的毛球,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发抖。
晏锦屏:……
怂成这样,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害人的?
八宝摘来了走马灯。这两盏灯平日里挂在店门口,白天并没什么用处。到了晚上点起灯来,能给那些要进店的客人们一个指引。不过灯中间应该有画的地方却空着,是白纸外罩着透明的琉璃,光会转,没有图。
“回光长明。”晏锦屏拿过一盏灯,把绣着老虎的屏风径直插进琉璃灯罩里,那灯罩上泛起一阵水波似的涟漪,竟然没碎,屏风绣花的部分顺利地挨上了白纸,“我这灯天地间也就这两盏,罕见得很,寻常人想要还见不到,如今便宜你们了。”
实际上长明灯也需要动力。之前那灯里没东西,只能靠八宝每天晚上拿着蜡烛去点一遭,亮的是凡光,压根成不了真正的‘回光长明’。现在里头有了老虎和伥鬼,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效力。
晏锦屏也是等了许久,才从一位大妖手里用半壶帝流浆换来了伥鬼,本来只打算点一盏灯,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惊喜。
此人理直气壮地歪曲事实,把替他打白工说得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简直可以说是十分不要脸了。
伥鬼敢怒不敢言,绣花老虎是压根没听懂。它本来就只能呆在屏风那一点小小的世界里,现在竟然有别处可去,立刻兴高采烈地从屏风上跳进了走马灯。老虎一挨上白纸的边,就黏了上去,看起来不再是绣花的了,像是水墨画,颜色倒是没变,还是很鲜艳的橘色。
走马灯有了动力,立刻转起来。空白的画纸上徐徐铺开一副山水,景色连绵不断,转了几圈,竟然没有一点重复的景物。
灯里的世界像画卷似的铺展开来。
老虎在纸上摇头晃脑了一阵,似乎是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地方大了,就闷头闷脑地只顾着往前走。
灯很快亮起来,一旁的墙上映出一个老虎在山川河流中不断行走的剪影。
从此之后,就能‘长明’了。
“到你了。”晏锦屏把装着老虎的灯交给等在一边的八宝,拿起烟斗,捻出里面塞着的烟草,眼疾手快地暴力镇压了马上就想开溜的伥鬼,将烟管的头塞进另一盏灯的灯罩里,“请吧?”
伥鬼逃跑失败,试图拒不配合,缩在烟管最深处不肯出来。
“赶紧。”晏锦屏没什么耐性,他今晚要干的事情还很多,没空在一只伥鬼身上浪费时间。
他一只手举着烟管,另一只手在烟管的后头轻轻弹了一下。翠玉的烟管应声而断,断口十分整齐,简直好像是用刀削出来的一样,露出里面藏着的灰色烟雾。
伥鬼悲悲戚戚地抽动了一下,仿佛是打了个哭嗝,一百八十个不情愿地磨蹭到烟斗处,刚一冒头接触到白纸,便被白纸吸了过去,落在纸上,变成一个佝偻着身体的黑灰色人形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