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塘里。人们正在忙活着干活。黑脸膛的那位秃哥还嘴里不闲地给大家说道起他从前的一个战友的趣事:
“你们是不知道,他那人,知道他的谁都说他聪明。但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他也难免会有犯‘一根筋’的时候。有一年他回家探亲,去相看对象时,双方见过一面之后,媒人见有成头,就安排了他和姑娘直接交谈一次,加深点了解。当时,他一上来就急着问人家姑娘对他印象怎样。那姑娘呢?心里对他其实是挺满意的,只是一时不好意思把话直接明说,于是就拐弯抹角地回答他说‘俺娘说怪好’。而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下子竟然没醒过这话的味道来,只是觉得: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你娘就能代表你了?所以他还是追着问人家。最后人家被他问急眼了,忍不住就道了他一句:‘你这人,看着也不傻不痴的,怎么还是个棒槌!’”
秃哥的一番趣谈引逗得大家一阵发笑。辫子的大哥岳大有,依旧是那一副超然物外地淡膜神态,只是闷闷地往塘子外面抱石头。
当他又一次抱着石头出来塘子,发现在他头前抱着石头出来的弟弟二全放了石头,在石堆一旁蹲下身来,直眉呆眼地发起了愣,显然是有心事。于是他放下石头,就凑了过去,也蹲下身,又看了看二全,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咋了?”
二全并没有马上回答什么,只是把脸往下低了些。
沉默了一会之后,二全这才抬起脸,用已经眼圈发了红的眼睛看了一下跟前的大哥,说出了一句让大有心下一悸的话:
“我、、、、、、我是不是压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你、、、、、、是不是爹要给你转亲了?”大有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
二全点了点头。
大有一时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越来越显出痛苦悲哀的神色,脸上的肌肉也不由得因为痛苦而抽搐了、、、、、、
辫子家。堂屋西里间。
辫子娘流着泪,正在对坐在身旁床沿那儿、低脸抹泪的辫子絮叨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转亲的事,娘光知道有这个事,底细不清楚,一直就没跟你说起来、、、、、、娘也是觉得,跟你能说啥好呢?在娘这心里 手心手背都是肉,咬咬哪个指头娘都会心疼啊!有时一想想,要是你二哥到时候真是打了光棍,一辈子就那么孤零零一个人过,就算年轻时还好对付,可人老万事难哪!要到了老来他可咋办?谁能在他身边是个亲人呢?一想到这些,娘这心里呀,还真就是火烧锯拉得难受。可、可要说去转换媳妇委屈着你,娘这心里又、、、、、、又着实不情愿啊!娘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受够了罪,实在不愿你再去遭什么罪呀、、、、、再看看你二姐,娘这心里、、、、、、”说着说着,辫子娘就说不下去了,只剩下了双泪长流。
辫子强耐住哀伤,安慰母亲道:
“娘,您快别想多了,我、、、、、、我早就想过了,我、我听爹的,我愿意去给二哥转个媳妇。我、我就是一向眼不硬、、、、、、。”
“唉,孩子,不用宽慰娘,娘心里至清明白,人不伤心难落泪,哄不了人的、、、、、、你的心性娘知道,比娘还水软,更容易受欺;娘这会就是担心:姚家那孩子,别的不说,不知心性咋样,要是让你摊上个拿着你有疼有热的,那还算好,要不然、、、、、、孩子啊,那个罪、、、、、、你可是咋受啊!”
天落黑了。
按往常的习惯,这个时候二全应该早就散了工回到家了,但今天例外。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二全还是没有回来。
对此,不光辫子娘心下焦躁起来,辫子也不免越来越感觉不安,于是就匆匆出了家门。她先是去了秃哥几个跟二全一块干活的人家打听,都说散工时二全在后面。乃至去了大哥家,大哥也这么说。还说自己临走时,还曾嘱咐二全赶紧回家。二全当时也答应得挺好。
听了大哥这般说,辫子不及细言,转身就离开大哥家,直奔村外的石塘匆匆而去,还不时擦一把眼里涌出来的泪。
石塘里。
二全低着脑袋、两手抱膝蹲在石渣堆上,一动不动,像一块黑咕隆咚的大石块。
气喘吁吁地辫子出现在石塘沿上。
当她透过朦胧的夜色断定是二全蹲在塘子里,心里总算是松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