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清了郁白满脸的泪痕,染血的唇瓣,剧烈起伏的胸膛,青筋毕露的手背。大病一场,他好像又瘦了些,白绸的寝衣套在他身上总有些空。
周遭是燕南阁繁复的雕花装饰,譬如穿云的鹤、妩媚的蝶和盛开的牡丹,每一处都表露着这处楼阁是皇帝为心爱的金丝雀准备的藏娇金屋。两年多前,初入深宫的少年站在这里,灰白旧衣、冷淡孤僻,是绮丽春夜里格格不入的一阵冷雨。
——罔顾法度、荒淫无道、不堪为天下主。
——你说的,陪我放烟花,不准反悔。
——陛下何必费这么多心思,找这么多人来演这出戏呢?直接一碗药灌下去,让我把什么都忘的干干净净,乖乖地留在你掌心里,岂不美哉?
早春甘霖落地,秋暮冷雨敲窗,当下与过往重叠,似乎没有任何差别。
唯一的不同是,他变了。
赵钧下意识伸手,想给郁白抹一抹唇边的污血:“阿白……”
郁白厉声喝道:“放开!”
“陛下现在还想做什么?是继续喂我喝药,让我忘记真相做你笼中的玩物,让所有人陪着我演戏,还是像往常一样,将我囚禁在这燕南阁里,靠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施舍和慈悲过日子?”
……黄粱一梦,至此已到清醒之时。
赵钧闭了闭眼睛。
他能辩解什么?他行走在诡秘隐蔽的所在,一面渴望郁白,一面渴望权力,费尽心思筹谋,以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答案,孰料这面大网在郁白眼中早已漏洞千百。
可是危难之际他将郁白护在怀里是真的,看见郁白站在冰冷箭簇下、倒在他身上时,他的惊惶、自责和悔恨也是真的。
他杀兄弑弟,手上染血无数,终于得来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