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凌晨,曹老二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和生产大队的其他人一样,牢记且深信,男娃才是家里的根,为了以后有人养老,死了有人摔盆烧纸,宁愿苛待自家三个闺女,也要处处补贴侄子,巴结哥哥嫂嫂。
为了侄子家的好日子,他撕了大闺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逼二闺女嫁给生产大队头傻子;大冬天里把三闺女的棉袄都送给大哥家闺女曹瑞雪穿,害三闺女冻发烧,从此成了个病秧子。
宁愿毁了三个姑娘一辈子,也要把钱都留给侄子。
可他最后的结局不算好,三个姑娘最终被伤透了心,远嫁到了其他生产大队,除了偶尔送点吃的用的,半年不带回家一次;他省吃俭用供养出来的大侄子最后确实有了出息,却只带了他爹娘去了城里,把奶奶扔给了他这个二叔二婶,说是老人年龄大了,不愿意进城享福,等老人走了,再接他们去城里。
梦里的他对大侄子的话深信不疑,哪怕老三两口子说他傻,说他大侄子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让他和闺女们搞好关系,或者收了心好好和婆娘过日子,也丝毫没动摇他的信心。
可转眼又是十几年,老的先走了,老三两口子被他们的闺女接去照顾了,婆娘没了,他也上了年纪,大侄子再也没了音信,曹老二渐渐醒悟过来了,知道大侄子八成是不会回来了。
可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是错的,就倔强地呆在破败的老房子里,梦想着大侄子良心发现,把他从乡下接到城里。
最后,在一年冬天里,一场大雪,破败的老房子塌了,家里的东西都埋在雪里了,大队长暂时安排他在生产大队里一个小破茅草屋住下,茅草屋年久失修,四处漏风,他东西也没带出来,生产大队里其他人家也不愿意要他这个没亲戚的老头,他吃不饱穿不暖,病倒了;他想找大夫看,可连一分钱都没有,他在茅草屋里硬生生熬了十几天,带着满肚子怨气一蹬腿儿走了。
至于啥死后有人摔盆,那更是没影的事儿,倒是被他毁了一辈子的三个姑娘知道后,给他凑了棺材本儿,置办了寿衣,烧了纸钱,让他体体面面上了路。
这梦老鼻子吓人了,硬生生把曹老二吓唬醒了,做了这个梦后,曹老二还安慰自己,梦是反的,梦里他大侄子没良心,让他早早蹬了腿儿,现实里他大侄子一定能让他享大福!
可那个梦太真实了,曹老二都不用闭眼就能想起那冰凉的铺盖,冻的人骨头缝子疼的北风,连带大侄子的脸他都不想见,天还蒙蒙亮就在生产大队里一圈圈的溜达,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心情,说服自己那就是个梦呢,就发现梦里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倒也不能说完全和梦里一样。
梦里,王寡妇家的老母鸡也是这样跑到刘老汉家的鸡窝里下了一颗蛋,两人也是闹腾到了整个生产大队都来看热闹。
可在梦里,王长贵可没有这样处理,反而是给了生产大队里面活了整整九十九的老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