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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的曼珠沙华 郭丹 1776 字 2022-10-04

寺院中总是有许多人,有人冷静,有人狂热,有人聪明,有人愚昧。我总是漫不经心地拿三柱香,然后便看着其他人的动作。时有老者非常祈诚,会跪倒于露天的地上,以额触地;有和尚三步一叩地走来,额上隐有血迹。香火很旺盛,于是空气便会十分地热,天空中有游丝软系般的香烟扑面,于毛孔中渗入肌肤、血肉、骨髓,人便会莫名地狂热起来。我冷冷地伫立,于善男信女中,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但那并非我的宿命。忽然抬首,周围的人都不见,梵音仍在,香烟仍袅袅,牛头马面,千奇百怪的魔鬼乘云而至,横行于世间,周旋于我的左右,却并不曾扰我分毫。我冷眼旁观,世人的宿命,结业已深,无力可逆转。

有善祷的和尚走上前:“施主,许个愿吧,三界上的佛,一定会听到你的愿望,保佑你的。”

三界上的佛,他住得那么高,我们这些渺小生命的愿望,他能听得到吗?

“施主,许愿吧,佛无所不在,当你看到一朵花开的时候,你其实已经见到了佛。”

我跪在佛陀的面前,看佛慈悲的面容,佛亦含笑看我,旁边有和尚轻轻敲钵,有梵乐,香烟袅袅升起,佛陀慈悲的脸隐在烟雾中。

我仰起头,想到那个修缮佛堂的男人,曾在痛苦中亲吻我的眼睛。

他现在,幸福吗?我们或许都是自私的人,所以不配得到幸福。

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人已经死去了。如果真的有佛,佛应该会把那样纯白的人物留在自己的身边。

大光华寺有种很美味的茶,是采下菩提树的花,用细线小心串起,在阳光下曝晒数日,候其干透,放入密封罐内,待日满之后,加山泉冲沸。那菩提花通体金黄,明艳亮丽,袅袅然飘着些诱人氤氲,细抿一口,不涩不苦,微甘微甜;香味绕舌,似淡实浓,清新醉人。

去的多了,寺里的禅丈也分外客气,不只奉茶,大多数时候,也愿意听我谈谈佛经——我那浅薄的知识,说出来只会污人耳目,但是我知道这照拂是得了蓝剑的口谕,我也只心照不宣。

大殿里和尚们在做功课:“若真汝心,则无所去。云何离声,无分别性。斯则岂唯声分别心。分别我容,离诸色相,无分别性。如是乃至分别都无,非色非空,拘舍离等,昧为冥谛。离诸法缘,无分别性。则汝心性,各有所还,云何为主。”

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从不觉得烦倦,听的时候,思绪游离在天空与大地之间,似乎离开的身体独自存在着,从天上安静地俯视着红尘中的自己,那样起伏不定的宿命。

院子里的梨树开了花,日间便坐在梨树下刺绣,指尖抚过柔软的丝绸,这种有生命的布料在指底微微地颤抖,像是水波起了涟漪。有风吹过,梨树上的白花纷纷落下,落在丝绸上,那一段时间,绣出来的布都带着幽香。

抬起头,日光仍然雪亮,那么疼痛的明亮,心里却冰冷如月。这样的人生,何必再有什么来世?

我问方丈,莫非每一个人都可以往生净土么?当年提婆达多一心一意将净土带来人间,也许是个错误——因为浑浊的生命不经净化,又如何能存于净土?那是弥勒一心一意成就的新的国土。与十方浊土不同,净土是救恕一切生命的场所。但他的愿望却又是那么的慈悲,他将生命溶化在这个愿力里面,只是期望有朝一日,这悲愿终于实现。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