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申正时分,文昭殿大门敞开,士子们纷纷拎着书袋走了出来,有些昂首挺胸,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有些人却是耷拉着脑袋,脸色沉沉。
毕竟同进士与进士还是差别很大,谁都不愿意自己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寒窗下来,结果却只落个同进士出身。
曾有一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举子,殿试不如意只录了个同进士,与两位进士同乡一块儿乘船回去时,那两位同榜为了捉弄他,特地出了个上联:替如夫人洗脚,然后挤眉弄眼的对他说,此处有一事极为应景。
那人听了就知他们的意思,气得说不出话来,偏偏他们不肯放过他,又添个下脸,赐同进士出身。
这官场自有鄙视链,进士看不起同进士,朝堂重臣以进士出身居多,对同进士颇有打压,这风气自古有之,故此春闱得过以后,大家都担心自己在殿试里会被录到同进士那一档去。
春闱没考上贡士倒也无所谓,大不了三年之后卷土重来,可是殿试里落到同进士出身,那可是永无翻身之日,哪怕是以后靠着自己的能力升到高官,这个同进士出身依旧是终身遗憾——不管怎么样,都没有进士那种挺直背走路的得意。
崔景行走出大殿,停下脚步朝后边看,本来是想等宗少璞,谁知却先看到了顾含章。
“顾叔。”
崔景行很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若是可以,他甚至都想直接喊他舅舅。
顾含章看了看崔景行,记得他是白石书院的学子,勉强笑了笑:“公子好。”
“顾叔,我是得欢的好友,上次带她来书院找过你。”崔景行见着他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赶紧自报家门:“小可姓崔,顾叔可以喊我景行便是。”
顾含章完全不知道崔景行跑过来说这么一通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含糊点着头:“原来是崔公子。”
“不知顾叔考得怎么样?”觑着他似乎脸色不好,崔景行宽慰他:“顾叔,每位大学士都有自己喜欢的文字风格,指不定顾叔的这篇策论就合了那位内阁大学士的胃口,朱笔一批,就把顾叔的文章送去皇上面前了呢。”
这话说得极为中听,顾含章忽然间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这位年轻人说的没错,若是运气好,那自己还真是可能会中进士呢。
“顾叔,明日的群英宴,容我多敬你两杯。”崔景行朝顾含章拱了拱手:“我一直仰慕顾叔这种学而不止的精神。”
顾含章笑着看了崔景行一眼,点了点头。
这位少年郎与外甥女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从他的谈吐来看是个知书达理的,若是两人能成好事,那倒也不错。
“你还要等人?那我先回书院了。”
顾含章见着崔景行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与他说了一声,大步迈了出去。
本来还觉得自己并未发挥好,但是方才崔景行那几句开解,让顾含章忽然心中宽松了许多,走起路来也轻快了。
已经交卷,就算结局再不好也无法挽回,不如就按着这年轻人说的,相信自己有运气遇到一个赏识自己的大学士,将自己录入二甲那一等第。
“景行!”
宗少璞从后边赶了过来,笑着看了看崔景行:“你在等我?”
“是啊,咱们一起去得欢那边坐坐?”崔景行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你想不想去?”
“想,怎么会不想呢?”宗少璞点了点头:“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