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只能放软了语气。
“我们爷孙两个许久没见,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干嘛要那么急着回去,就算过几天要考试,现在回去也复习不了什么,想要拿高分靠的,可是日积月累的努力,靠临阵磨枪、歪门邪道,就算一时运气好,拿了高分也不过是一时的运气。”
“而运气这个东西,最是捉摸不定,今儿个你运气好,花落你家,明儿个他运气好,花落他家,这可说不准哪。”
陶甜笑了笑,不软不硬地回了回去:“爷爷不记得了,有句话叫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有的人天生就有天才,只可惜生而蒙尘,不为众所知罢了。”
“正所谓——‘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赵庆山摇头:“这世间天才何其少,虽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但,凡有大才者,少时必与常人不同。”
既然说自己是天才,可小时候也没见你哪里比人好。
那是当然了,陶甜本来就不想和赵家人扯上关系,自然隐藏本事,可是隐藏不代表退让。
她不介意别人不在意,却不喜欢受到充满轻蔑的瞧不起的情绪。
陶甜顿了顿,咧嘴一笑,笑容让赵庆山心里生出一点防备的感觉:“当然,爷爷,您说的也很有道理。不过这让我想起最近在语文上学到的一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赵庆山哪怕一向见惯了大场面,可是面对来自孙女接二连三不留情面的讽刺,脸色照例不会太好看。
她的言下之意实在是太明显了:我原来没什么出息,那是因为出生在了赵家,所以才被明珠蒙尘,现在我不在赵家,被送到袁家去了,自然就出息了。
孙女的嘴皮子实在太厉害,以至于让人难以招架,而且她说的那些话,他也确实没什么反驳的余地。
如果刚才在他劲力外放的时候,面前站着的人是赵娉婷,恐怕根本撑不下去。
赵庆山闭上嘴,决定不和袁如意在这件事上争锋——绝不肯承认是因为可能在这件事上根本就占不了优势的原因。
他努力说服自己,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不宜跟小辈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费时间。
赵庆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从中心径直扯到了重事上来:“最近全国都轰动了,连我这个老头子也看了报纸——云城那十八个人的突然死亡,是不是你的杰作?”
“杰作谈不上。”陶甜没否认,“杀人的并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会是别人?”赵庆山面带微笑,可明显眼神却不那么说,“要知道精神失常导致互相残杀,这种说法虽然能够糊弄得了普通人,可是却糊弄不了我这个老头子。”
他眼神忽地犀利,倏然冷却:“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做的这件事情?”
陶甜对上他的眼神,不瑟缩,更加坦荡,这让习惯了掌控晚辈的赵庆山心里难得的再次遭受了挫败感。
——她根本就不畏惧他,只要不愿意,甚至不会配合他。
然而陶甜还是开口了,“不算什么新奇的方法,乌盆尚且能够为了自己的冤屈拼一条命面见包公,那些死去的魂魄为什么又不可以呢?”
她所做的事情,不过就是动了动手指,让那些十七个人看见了他们害死的人的冤魂而已,看当然是不太好看的,死于跳楼的人连脑瓜子都摔碎了,整个鬼看上去就像是七歪八扭的身体顶着一个烂西瓜,上吊的舌头都吐的老长,淹死在水里的,身体肿胀的就像一个庞大的巨人——偏偏还不是那种实心的,而是一戳就爆的……场面很是惊悚。
现在还不流行鬼片呢,最多也就看点开心鬼和僵尸,普通人突然见到这么可怕的场面不疯掉才怪。
人的生死都是天命,十七个人不杀,那些死去的人或许还是会以其他的方式在规定的时间点死去,可是这也不代表这十七个人犯下的杀业就是可被饶恕的。
“该不该死,可不是由我来决定的。”陶甜淡淡地说,“那十七个人犯下的杀罪要不要被原谅,就由受害者去决定。”
赵庆山认真地看这个孙女,她从进来到现在,有笑过也有说过话,可是给他的感觉却始终很平静,似乎在表面浮动的都不是她最真实的情绪,就像是海上那些漂浮的小鱼小虾,谁也不知道内里藏着怎样深刻的漩涡。
她的情绪平的就像一条线,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大喜或者大悲。
杀了那十七个人,她既没有得意自己能够利用手段来高高在上的审判,俯瞰凡人,也不是认为正义地去进行杀戮。
她明明拥有这样的能力,却把做选择的机会交给了被害者。
赵庆山心里已有松动,可是依然道:“可是你知不知道,身为修道者,掌握常人所不曾拥有过的力量,就不应该擅自参与凡人生死一道。不得借术妄欺凡人,就是修道者应该守的规矩,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太过干涉因果,只会让你的修行不得寸进。”
陶甜说:“拥有别人不曾拥有的力量,就也该做一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明明知道真凶是谁,可是却因为害怕修行受到阻碍而隐瞒不说,明明看见有人溺水而不拉一把,谁知道这会不会成了心魔?”
“束手束脚,想做又不敢做,这样的道,修成了也没什么意思。我修道,就是要为常人所不能为,又要自己想为就为。”
她的话霸道又猖狂,是却有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魔力,让听者情不自禁的顺着她的话去深想,琢磨。
“你说服我了。”赵庆山一言不发,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眉眼都松垂下来,似乎感到很是疲惫,“你说的没错。”
“自从千年前,刘伯庸最后踏碎虚空成道,不管是赵家还是其他家族,再也没有出过成大道者。”
就是因为自明清开始,上头给人的规矩一代比一代的束缚,他们为了自保,也一层层地套上了枷锁,他们越来越固步自封,就像是躲进套子里的人,虽然避免了危险性,可是同样也拒绝了机遇。
“我修炼了一辈子,到现在也不过是过了四九小天劫,而在百年之前出现过最后一个金丹,可那位老前辈也不过止于金丹期就再也没了声息。”
“修道这个事情讲究机缘,更讲究灵气,我自知此生最多也不过就是修炼到四九小天劫,对金丹期不作多想,于是更多的把期望投注到了后代的身上,可惜儿子辈没有一个能担当重任的,所以我就把期望放在了他们的孩子上——也就是你们。”
赵庆山定定的看着她,语气诚恳:“你和婷婷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出生的,她生来自带金光天才,最有可能接近大道,而你却不是。这让我犯了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