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住的是联排别墅,为了拥有足够大的私人空间,他们把整排的别墅全买了下来,不仅有专门的健身房、花园,还有独立的图书馆。来接两人的管家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白家的辉煌,试图从侧面进行心理攻势。
少有人能在金钱权势上表现得不卑不亢,会连哪怕来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实地亲身体验一番还是难免在心里生出了自卑。
陶甜不动声色:“再大的房子,要睡也不过一张床。”
管家无言以对。
他将两人领进了白珍珍的卧房,少女的房间被布置的非常精致,梳妆台上摆满了高级化妆品,脚下的地毯是兔绒毯,走在上面就像踩在云朵上。
白珍珍躺在床上,手正挂着点滴,抬头冷声道:“你们来做什么?”
白如风忙开口:“不是,大家都是因为关心,所以想来看看你。”
“看我?我现在有什么好看的,看我笑话吗?”
她脸上满满挂的都是提防之色,张慧莲刚想开口,白珍珍就捂住耳朵,十分抗拒她走近,明显已经知道了身份交换的内情。
陶甜:“你知道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件事的。”
白珍珍:“我不知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请你们出去。”
陶甜突然笑了声:“其实你现在心里很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亲生母亲。”
刘玉芳站在她们身后想说话,却又被白如风拉住。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白珍珍抱着头大声吼。
张慧莲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尽管她们没有相处过,可是看见亲生女儿这么排斥自己心里也还是不好受。
“珍珍……”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别这么喊我,我跟你不熟!”白珍珍瞪着她,“你不是我的妈妈,我也不会认你是我妈,我只有一个妈妈!管家呢?别什么人都放进来乱碰瓷!”
“真的是在碰瓷吗?”
陶甜缺乏感情地平铺直叙:“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哦,我知道了,因为你不肯接受你的亲生母亲不是白家的夫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头老百姓,你不相信自己的身份一下子就从天上掉到地下……”
白珍珍突兀地打断她,喘着粗气:“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了解我!你以为我天天在白家过的是高枕无忧的生活吗?不是的!身为白家的女儿不能给白家丢脸,我为这个姓氏已经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么,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得学习舞蹈和钢琴,每天不是在练这个就是在练那个,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别的小孩子都可以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我不能,因为我必须要成为最优秀的那个!我头脑不够聪明,拼命读书就是为了不想让妈妈失望,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我不配,我好不容易才和家里争取到了进娱乐圈的机会,靠自己实力去打拼……可是你呢,因为长得漂亮就能够如鱼得水,你不用端着,你想笑就笑你想哭就哭,活的那么肆意,有没有想过,这本来也该是我能享受的权利?”
“是,我是抢走了你的大小姐身份,可你又何尝不是抢走了我自由的人生?!你知道我过得有多累吗!”
她抓着床单歇斯底里地发泄情绪,白如风一家都站在门边不知所措,刘玉芳也难得红了双眼,想说又不敢说。
“妈妈没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白家的人纷纷忏悔内疚起来,张慧莲眼里也现出心疼。
一个长期生活在重负下的孩子,确实不该成为父母期待的载体。但是这话说的,好像苏梦有什么自由,天天就是在苏家享福了不成?
“自由?”陶甜看着她,觉得一切的情绪都没有意义,“你似乎对自由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自由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置物架上放着的奖杯,陶甜走过去端起来端详,“初二就获得了舞蹈大赛一等奖,也有钢琴表演的奖,很不错了。”她话锋一转,“其实,我是很愿意练钢琴的。”
苏梦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音乐,还想要成为一个自弹自唱的歌手。
陶甜:“只是,就在你不情愿地练钢琴练跳舞的时候,爸爸他出了事,家里原先的店子房子全部变卖,家里还背上了大笔债务,我本来在学钢琴,可出事后就学不起了,因为钢琴也得卖掉还债。追债的人真多啊,到处都是,都是熟人,想避也避不开,你尝试过被追债的滋味吗?过年的时候债主一个个地都坐在客厅里面讨债,连口热饭热茶都喝不上。”
“自由,那确实挺自由的,没人逼你学什么,因为你连饭都吃不上。爸爸去世了,妈妈那个时候生病了,别说买药,家里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我只好快傍晚的时候跑到菜市场去捡那些摊主扔在地上不要的菜叶子,再去买一大把挂面,回家后还要照顾卧病在床的妈妈,每天都在最底层拼命挣扎,就为了能活下去。我去给那些认识的亲戚一个个跪着磕头,求他们缓一缓债务,晚上睡觉躺在床上的时候想的永远都是‘明天要去几个地方打工’,兼职的地方都隔学校很远,我没有代步工具,只好拼命跑,因为营养不良头晕打碎盘子向老板求情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躺在床上想着明天不想练钢琴吗?”
这些事情都是苏梦确确实实体验过的日子,她是个足够坚强勇敢的女孩,并没有被这些事情压垮。
可也许就是因为太坚强了,别人反而觉得她似乎永远不会难过,而无意识地忽略她。
陶甜:“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上我,你进娱乐圈是为了梦想,可我却是为了生活,没有你那么崇高的理想,因为梦想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昂贵了。”
白珍珍坐在床上,神情怔怔的,张嘴说不出话。
张慧莲被苏梦的话勾起了回忆,她想起和女儿被迫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每时每刻都好像是煎熬,光是活下去就让人耗尽了全部的力量。这才是她的孩子,她如果接受了白珍珍就是对苏梦的巨大伤害。
白如风心口钝钝的疼痛,他知道苏梦的家庭条件一开始不是特别的好,可是没想到会差到这个地步——去捡菜市场的烂叶子!
起码上回那个老人吃的菜还是山上种的菜,苏梦的生活条件连需要帮扶的老人都比不上。
光是想想那种生活白如风就感觉身处在地狱中了,他刚才那些因为白珍珍叙述而产生出的愧疚一下子就成了不是滋味儿:比起有些连饭都吃不上,活的朝不保夕的人,白珍珍的抱怨未免有些太矫情。
怪不得苏梦之前在山上帮老人的举措那么的熟练自然,原来这样的日子她早就已经过了很久。
白如风长叹一口气,转头却发现父母都已经听得受不了流眼泪。那是他们亲生的女儿啊,这些年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他们却一无所知,还用投资作为威胁去要挟她做出退让,如果他们先前但凡多了解她一点,就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陶甜:“如果你觉得这个是自由,那么你就把这种自由拿去吧。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抢走你的身份,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兴趣,今天来也只是因为妈妈想亲眼见一见你,现在人也见过了,我们该走了。”
张慧莲紧跟着女儿离开,随后刘玉芳和丈夫默默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他们爱白珍珍,可是在得知亲生女儿活生生遭了这么多罪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完全不迁怒于她,因为脑袋里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医院没有出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