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任由他抱着,听他在耳边喋喋不休,终于忍耐不住,挣脱着把他推开,问:“你这是怎么了?我几时说要走了?我们还船上,我往哪里走?”
梁潇略微愣怔,看着她那张阳光下清晰莹白的面庞,面露恍惚。
姜姮上下打量他,见他还穿着寝衣,没有束冠,乌发凌乱,试探着问了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梁潇低垂眼睛不语,姜姮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其实是了解他的。
从前两人还做夫妻时他就经常做噩梦,那些梦有些和姜姮有关,有些无关,大多数时候他从噩梦中惊醒后,也要把姜姮弄醒。
他会逼她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姜姮已经习惯了他时常会出现的疯癫,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平静道:“你回去梳洗,船上人很多,不要叫旁人看去笑话。我还是觉得身子不适,想再睡一会儿,你看着晏晏,这几天辛苦你了。”
姜姮有条有理地交代完,退回舱房,关上了门。
她再不是从前被关在金丝笼里娇滴滴的雀儿了,会因为梁潇的情绪反复而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如今的她镇定、冷静、从容。
梁潇又站在门前愣了许久,才默默地转身往回走。
回去的途中遇见了顾时安。
他倒是起了个大清早,华冠绣服,打扮得整洁体面,摇着一柄玉硝骨折扇,楠木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悠晃。
他笑盈盈冲梁潇道:“我发现我跟你们一起走真是走对了,这一路可真是热闹。”
嘴上说着热闹,但那眉眼弯弯隐约含笑的模样分明是在嘲笑。
梁潇懒得搭理他,绕过他拂袖而去。
回去梳洗更衣,带着晏晏用过朝食,梁潇心里还是惦记着姜姮,交代虞清陪晏晏玩耍,自己悠悠踱步出来。
他怕姜姮烦他,不敢再去敲门,在门前徘徊许久,见厨娘提着食盒过来,随口问了句:“娘子用朝食了吗?”
厨娘摇头叹道:“娘子说她太累了,想好好地睡一觉,叫我们都别打扰她。”
梁潇点了点头,绕去舱房的窗前。
窗是直棂窗,蒙着厚实的茜纱窗纸,按照舱房的格局布置,窗下就是床榻,若里面的人是躺在榻上安寝,那么站在这里就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梁潇紧贴着窗坐下,头靠在直棂窗格上,也闭上了眼。
仅一窗之隔,不计较那么多,勉强算得上是和姮姮同榻共枕眠了,等下了船,未必就有这样能亲近的好机会了。
他跟着了魔似的窝在这里,期间顾时安来看过他几回,半是惊讶半是感慨地叹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争不过梁潇了,这是爱到深处成痴、成狂了,一般人哪能是他的对手?
顾时安跟看景似的看了梁潇许久,直到梁潇闭着眼道:“看够了没?看够了滚。”
“呀,你没睡啊?”顾时安惊愕地喊。
梁潇依旧闭着眼,紧贴着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睡不睡关你什么事?”
他说话火气太重,让顾时安怀疑他是不是欲求不满肝火虚旺了。
顾时安不与他计较,摇着折扇慢悠悠道:“这眼见就要到金陵了,到了金陵就会见到靖穆王了,我听说前些日子有几家勋贵想与靖穆王结亲,皆被他婉拒。我看他是旧情难忘,你赢了我容易,想赢他是不是也这么容易?”
他纯粹是在船上闲得浑身痒,想来刺挠刺挠梁潇。
谁知梁潇连眼都没睁,满不在乎道:“她心里有我,不会再去招惹辰羡,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别人。”
走至今日,几近末路,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只可惜,这个道理梁潇明白得太晚,大错已经铸成。
他心里难受,愈加没有兴致应付顾时安,呛了他几句把他骂走,兀自忧郁贴窗小憩,没多久,便听见窗里头有了动静。
像是衣裳与被衾相互摩挲的窸窣声响,梁潇忙打起精神站起来,吩咐厨娘去热饭热药。
姜姮起身烧了壶热水,给自己灌了个汤婆子,正想再躺回榻上,忽听有人敲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