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撞了我们的河灯!”
渔人甩起竹竿,高声道:“别聚在这边啦,去皇宫外墙那里看看热闹叭!”
“那里怎么啦?”
“灵州那个方家,祖上一共出了三名一品大员的,大伙儿都知道吧?他们家的小儿子,书院里读傻了的书呆子,正站在外墙那里背着手骂皇帝呢。”
一听说有热闹可看,众人立刻一窝蜂地散了,只余下几个还在岸边有条不紊地放着河灯。
“我们也过去。”林朗面上不动声色,牵着明珠混在人群里朝着皇宫外墙赶。
护城河离外墙没多远,林朗紧赶慢赶,察觉到前面人的脚步缓了下来,紧接着有人暗暗抽了口冷气。
“哎呀……这真是……造孽。”
外墙附近并没有人声,只有淡淡的血腥气传来。
林朗觉出异样,将明珠塞到身后侍卫长的怀里,一个人挤到人群前面去。
人们正对着一处指指点点。
“真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好像才及冠的样子。”
“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那个暴君……唉。”
“听说皇帝前月下旨不分青红皂白地逮了一群人呢,一半关起来一半杀了头,这其中就有好几个是方家的。”
“哦,怪不得!”
“嘘!快别说啦,你也想死吗?”
人群很快噤了声,紧接着纷纷散去。
林朗盯着面前那滩血迹。
书卷气十足的锦衣青年躺倒在血泊中,胸前一支金羽令箭,口还张着,死不瞑目。
林朗眼神黯淡下去。
忽听得身后清亮且含了怒意的童音传来,“休得胡说!”
路过的人们纷纷侧目。
“父……皇帝陛下才不是你们口中的暴君呢!”明珠斥责着,“你们怎么能这样血口喷人!”
人们笑出声,嘲意十足。
“哪家的小郎君乱跑出来了?”
“许是没有被‘太极虎’吓唬过。”
“啊呀,如今这世道……”
明珠气得红了眼,偏偏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辩驳。
一队士兵从旁边的街道抬着担架跑过来,把方小公子的尸体放了上去,又有条不紊地抬走了。
明珠还欲说些什么,林朗摆摆手阻止了他,继而顺着外城墙的街道向皇宫走去。
越是往宫内的方向走,人就越稀少。
“明珠,没必要生气。”林朗语气寡淡。
“可是……”
“一个月前,你也是这样想父皇的,不是么?”林朗说。
明珠哑口无言,急急地想要辩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儿臣……”
“没关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说的没什么问题。”林朗说,“对于那些世家大族而言,皇帝就是个杀红了眼的山中虎。就拿今晚的那位方家小郎君来说,他有什么错呢?他是错在城墙底下辱骂当今圣上了吗?不……”
林朗停顿片刻,缓缓道:“他是死在了他的姓氏,死于他背后的家族。”
“当皇帝想要杀一个人,连他喝水的姿势不正确,都能成为理由。”
明珠小小的身体抖了抖,抬眸看向林朗,那种畏惧和惊恐重新回到了小太子的眼中。
“你是太子,大辰未来的皇帝。”林朗放缓了声音,牵着明珠走过一道道宫门,恢弘的城墙将他们与身后的繁华街市层层剥离开,月光在他们的身上镀上一层银霜。
“我能为你铺的路,就是当你坐在龙椅上的时候,可以不再为了某些不得以的原因杀人。”
……
世人向来都难以彼此理解,愿意相信他们自己想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