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玉小姨可也是个奇女子,一心想嫁给先帝做皇后来着,奈何名声不好,在闺中时就与人有苟且,而且闹的沸沸扬扬。大宋虽说女子和离再嫁都不稀罕,但那是人家走正规手续,可不包括这种婚前苟且的。这位玉小姨名声自然败坏了,委委屈屈在汴京寻了个死了原配的人家嫁过去。
要说李晔为什么知道这位玉小姨的往事,那是因为先帝的刘皇后入宫后,这位玉小姨雄心勃勃,认为刘皇后这等当年被前夫卖到王府,在街头唱花鼓戏的女人都能入宫做皇后,她不过是嫁了人,入宫也没得什么,所以还跟丈夫商量和离入宫,在汴京闹了许久,以致到李晔出生后,去街头玩耍时,还有街头唱戏说书的,拿这件事儿来逗趣,每次他听得津津有味,李老驸马则面黑如铁。
如此李晔自然记得很清楚了。等等,这位玉小姨现在乃是博阳侯夫人,死在张家正店的博阳侯二郎君,正是她嫁到博阳侯府后所出。
也是因魏国大长公主很少和汾国大长公主往来,膝下儿女就更是生疏,李晔竟一时忘了,博阳侯府其实与李家是有亲戚关系的。
线索兜兜转转,看起来又和李家连上了,而且似乎还是和鱼玄机有关,但鱼玄机,自己确定是死了,就算自己弄错,系统也不会出错的。
李晔压下疑惑,对李老驸马这段陈年风流账更重视不少,正色追问道:“公孙策既然至今尚未成亲,想来汾国大长公主后来还是罢手了,这中间是何缘由,还请婆婆仔细告知孙儿。”
见李晔一改之前颇有几分漫不经心,魏国大长公主坐直身子道:“后来是我去宫里找了刘皇后。我一是怜惜崔瑶那孩子,二也是实在看不惯你四姨婆的行事。这榜下捉婿能传为美谈,也是将人绑走后和男方好生商量,哪有她那般,男子坚持不娶便威逼利诱的。我将事情对刘皇后和盘托出后,刘皇后立刻便下了懿旨,斥责博阳侯府扣押举子,危害社稷。博阳侯府一听懿旨所书,当即怕了,让人把公孙策和公孙博都放走了。我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想到汾国丧心病狂,在公孙策会试后又将人绑走和玉娘关到一间房里,不仅如此她还勾连无忧洞的人绑走了崔瑶。幸好当时有一名行商路过,救了崔瑶,但崔瑶已失了清白。”
魏国大长公主露出懊恼之色道:“后来你阿爷得知此事,安排人在朝廷上弹劾博阳侯府跟汾国,先帝下旨削掉汾国五百户食邑,又将博阳侯身上官职尽皆除去,你阿爷方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但崔瑶受此伤害,整日啼哭不已,你阿爷没法子就决定将崔瑶远远送走,再为她寻个夫婿好好过日子。”
出了事就是送走么,这可真是个终极好法子啊。
李晔面上不露,心中却觉得颇为讽刺,他没有追问这事儿,直接道:“崔瑶走前,是否和公孙策见过一面?”
“是。”魏国大长公主摇着头叹息道:“这孩子临走前说舍不下公孙策,而公孙策那时再度失去崔瑶饿得消息,到处寻人,无心科举,整日喝的醉醺醺的。崔瑶就是那时候悄悄去见了公孙策,后来便被你阿爷送走了。”
李晔心里有了数,又问道:“那崔瑶被送到何处去了?”
魏国大长公主面上闪过一丝心虚之色,许久方才垂眸道:“你阿爷说汾国性情疯癫,若留在太近的地方汾国一旦找到机会,还会向崔瑶下手,因此当年让我给了救崔瑶那行商一千两银子,安排他带着崔瑶躲避到了西京道大同府。”
“我!”
李晔心里差点想骂娘。
什么狗屁西京道大同府,这是大宋的说法,那不就是辽国境内。
为了躲汾国大长公主,躲到异国他乡辽人的地盘,而且还是让一个行商带走的,这到底是为女儿好,还是想把这女人远远打发了眼不见为净。
看到魏国大长公主正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窥探自己的神色,李晔心头一软,压下那股窜出来的无名火,淡淡道:“孙儿都知道了,此事婆婆不必再管,孙儿自会处置。”
到底是看着李晔长大的,魏国大长公主再清楚不过李晔这样的神色语气就是动了真怒。她忙为李老驸马辩解道:“晔儿,不是你阿爷无情,他的确是担心崔瑶,早前也曾让人仔细打听过那行商,确定他名声颇好,还有家业在大宋境内,又安排了几个心腹一路护送方才把人送去大同府的。况且在大同府,他也安排了故友妥善照顾,崔瑶到了那儿,无人知道她之前发生的事情,必能过的……”
“婆婆!”李晔眉目寒霜打断道:“您告诉我,大辽和大宋之间,何曾有过真朋友!”
两国邦交未断,民间贸易往来也十分频繁,但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大辽盼着将宋土全部吞并,大宋则希冀收回故土,只因谁都没有必胜把握,方才互相妥协罢了。一旦时机到来,必然是你死我活之局。这样的情况下,李老驸马一个驸马,汴京名门出身托付大辽的朋友照顾他无名无份无依无靠逃到大辽的女儿,不觉得太可笑了么?
魏国大长公主面对李晔洞若烛火的目光,羞愧的低下了头,她仿佛又想起了当年那个小娘子在听说自己将被送到辽国境内时如若天塌地陷的绝望哭嚎。
她讷讷许久,蠕动着嘴唇艰难解释道:“晔儿,我们那时的确没有其他法子了。”
李晔瞥了魏国大长公主一眼,冷淡道:“是么,此话婆婆不必对孙儿说,待我寻到人,您和阿爷对苦主说去罢。”
一个苦主,已经表明李晔对此事的看法。
魏国大长公主见李晔转身要走,惶恐下大叫道:“晔儿的,你等一等。”
李晔如她所愿停下脚步,只是回头看她时,脸上也不见温色,“婆婆还有什么话吩咐?”
魏国大长公主犹豫道:“晔儿,你说把人找回来,又对此事格外关切,可是,可是疑心带走萝娘那异类,和崔瑶有关?”
李晔看了一眼魏国大长公主,意味深长道:“婆婆,天地有变,以前妖魔鬼怪皆在人心,以后却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是人是鬼,是亲是敌,非由我定,而在苍天神明。”
听到这一番话,魏国大长公主悚然一惊,肩膀塌了下去软倒在椅背上,不过眨眼间就出了一脸冷汗,显然被吓得不轻。
李晔心下一叹,想到这些年魏国大长公主跟李老驸马的疼爱,还是宽慰道:“婆婆不必多想,此事待孙儿寻到人再说罢。”
若果真是崔瑶之子,只怕不仅仅是变成异类精怪来报仇那么简单。即便是他,这次恐怕也有些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