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时，庞氏就拿起旁边的笔，结合前后的文字推导出来，小心填补出来。她眼圈下一层乌青，很明显已这样废寝忘食的看书补字很长时间了。

“夫人，要不老奴今日就回一趟庞家，跟老夫人商量商量。”周嬷嬷喃喃道：“说起来，尽管宋家不上台盘，为了不多生事端，还是打发他们些银子才好，省的他们上宋小娘这里胡说八道，让宋小娘生出旁的心思来。”

她说了半天，发现庞氏只一心看书，根本不想理会她，不由过去无奈的大声道：“夫人，您听老奴一句劝，这回可不单是老夫人和老主君的意思，就是太师，也是如此想的。为了这事儿，太师还让人进宫和贵妃商议过，听说连那开封府的包大人，太师都和他说妥当了。您这儿迟迟不动弹，只怕太师不满啊。”

庞氏这时候终于丢掉手里的笔，抬头看着周嬷嬷。只是她面如冷霜，唇角还带着冷笑，开口说的话也是极不好听。

“得罪就得罪，我怕他不成。当年若不是他与我爹说让我嫁到雍国公府，我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们要做美梦，尽管做去，指望我把仇人当做儿子，还是要巴结的儿子，那是做梦！”

“哎哟！我的夫人，这是怎么说的，这，这五公子如何就成了您的仇人。当年五公子才多大，便是宋小娘，借她几个狗胆，她也不敢动手啊。这是哪个小兔崽子在您面前胡说八道，还是那些不要脸的小蹄子唬弄了您，您可万万不能上当，放过这大好机会啊。”周嬷嬷急的不得了。

见周嬷嬷如此着急，庞氏不屑的哼道：“周嬷嬷，你到底是谁的嬷嬷，是我的，还是太师府的？”

周嬷嬷没想到庞氏竟会质疑她的忠心，当下难受道：“夫人啊，你打小就是老奴服侍的，老奴说句逾越的话，在老奴心里，您比老奴生出来的那几个孩子还亲的多。”

想到周嬷嬷日夜服侍，庞氏神色软化下来，生硬的道：“你若是忠心，就不要再和我提这事。”她神色漠然道：“就是想了也办不到。便是我肯忍下这口气，你以为李晔会任凭旁人搓圆揉扁不成？当年他不过是个半尺高的娃娃，李祁把他抱到曹氏跟前，他都能想法子扭转局面，让李祁去了把他养在曹氏名下的心思，可笑曹氏那蠢货，只怕至死都还以为是她不想要李晔。”

之前那些事儿，周嬷嬷也是见到过的，不由哑然，许久才不死心的道：“那如何能比，曹氏那小贱人，不过是个妾，您却是正经的国公夫人。五公子是个聪明人，自然清楚做嫡子的好处，何况还能成为太师的侄孙子。”

“呵。”庞氏冷笑一声道：“他都是仙人弟子了，是不是嫡出，还有什么要紧。周嬷嬷，你回去告诉我爹娘，让他们别痴心妄想了，若李晔肯，只怕官家都想认他做儿子，还在乎什么是不是国公府的嫡出，难道以为人家还会差一个爵位。”

周嬷嬷一想也是。庞家如此着急想认个外孙，不也是因为五公子其实是汴京这会儿连官家都要巴结的人。

所以这事儿不是庞家和自家夫人施恩，而是人家五公子给不给脸。而五公子会给脸么？

周嬷嬷回忆了一下李晔这些年风雨无阻的每过几日就要回后院探望宋小娘跟李茹的情形，彻底死心了，愤愤道：“宋小娘这贱婢，明明生的贱命，没想还有这一场好大的福气。”

“是啊，是福气。我自问对他们母子虽不曾如何照管，却也没害过他们，谁想他们却没将我放在眼里过。”庞氏低声道。

从之前庞氏说是仇人，周嬷嬷就提着心了。在周嬷嬷看来，现实如此，李晔就算不能放到庞氏名下，但至少不要做仇人啊。以前就不想随便招惹李晔，这会儿李晔都是仙人弟子了，周嬷嬷更不想庞氏和李晔结仇。仙人那是能招惹的么，太师府这后台都靠不住啊。

周嬷嬷赶紧道：“夫人，老奴都说了，就是借宋小娘十个狗胆，也不是不敢对您不敬的，更别说谋害咱们大公子了，倒是那个小蹄子胡说八道，您告诉老奴，老奴收拾了他，保准将实话问出来。”

周嬷嬷心道，准是后院那群妾看曹氏没了，一个个都不安分起来，挑唆夫人去对付宋小娘。她这次非把人收拾老老实实不可，省的又弄出一个曹县君。

庞氏哦了一声，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好不容易搜集来的书册，嘴里只是道：“我也不过随便说两句罢了，你放心，我没那么傻，不会对他们母子做什么。”

现实比人强，她才不像曹氏那么傻。

不过李晔这孽种，既然自幼就拜在仙人门下，那当年自己的旭儿病重，他却不肯出手相救。他也不稀罕一个国公府的爵位，说起来，不过就是不将旭儿当做亲兄，也不将她这嫡母放在眼里罢了。

可恨她拿着孽种毫无办法，还要指望他帮自己将旭儿救回来。

罢了，她也不想报仇之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法子将旭儿救回来。

庞氏咬紧唇瓣，死死压住心底躁动的恨意，努力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这一桌子书之上。

看着看着，她目光定在其中几行小字上不动了。

“凡人年少而亡，其魂不入九幽，则游散人间，百年而亡。然黄泉生幽冥，可度冤魂，可化厉鬼，可炼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