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二更·苍狴·其三十二

即使宋若翡并非他的母亲,可宋若翡特意为他下厨,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开心一下下罢。

他正要将四红汤端起来,倏地被宋若翡掐住了下颌。

宋若翡今日上了淡妆,随着宋若翡的面孔愈发靠近,脂粉香便愈发浓郁。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见宋若翡一脸严肃地道:“念卿,出何事了?”

虞念卿这才发现自己的双目之所以张不太开不是因为他尚未睡饱,而是因为他哭过了。

宋若翡抚上了虞念卿的双目:“快些告诉娘亲谁欺负你了,娘亲定会为你做主。”

虞念卿摇了摇首,不好意思地道:“没人欺负我,我昨夜看了一夜的话本,看哭了。”

宋若翡思及虞念卿提剑挡于他身前的凛然模样,委实想象不出虞念卿看话本看哭的模样,顿时忍俊不禁。

“狐媚子,不许取笑我!”虞念卿有理有据地道,“男女主角真心相爱却不能相守,踏破天涯,每每错过,每世不是君生我未生,便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可好哭了。”

“原来小念卿还有多愁善感的一面。”宋若翡被虞念卿瞪了一眼,遂一本正经地道,“对,很好哭。”

“就是很好哭。”虞念卿拍开宋若翡掐着自己下颌的手,“我要吃四红汤了。”

宋若翡端详着虞念卿的双目:“小念卿可怜巴巴的,惹人怜爱。”

虞念卿顺势道:“你要如何怜爱我?”

宋若翡思忖半晌,启唇道:“便罚你不准再通宵看话本罢。”

虞念卿整个人登时萎靡了,抗议道:“你又不是我娘亲,哪里有资格限制我?”

宋若翡使出了杀手锏:“委屈巴巴又奶凶奶凶的小念卿,你知不知道老是通宵会长不高的?”

“好罢,好罢,不通宵看话本便不通宵看话本。”虞念卿吃罢一碗四红汤,将空空如也的瓷碗递予宋若翡,“再来一碗。”

宋若翡便去庖厨又盛了一碗,见虞念卿吃得甚是香甜,奇怪地道:“当真有这般可口么?”

虞念卿抬起首来,坦诚地道:“其实不是特别可口,但我喜欢你为我下厨。”

宋若翡怔了怔,才道:“我会努力精进厨艺的。”

虞念卿别别扭扭地道:“多谢你,我很期待。”

又吃罢一碗四红汤,他才发问道:“刘举人如何了?”

“听程大人说刘举人还活着。”宋若翡此前已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虞念卿听了。

虞念卿冷笑道:“祸害遗千年,刘举人成了那副样子,居然还没死。”

“确实没死,不过命不久矣。”宋若翡叹了口气,“幸好程大人袒护了李姑娘与于姑娘,不然,她们怕是已锒铛入狱了,主犯李铁柱已死,她们乃是帮凶,免不得一场牢狱之灾。”

“不论如何,于姑娘已嫁予刘举人了,刘少爷已死,待刘举人咽气,刘氏血脉断绝,刘府的家业便属于于姑娘以及刘少爷的一妻三妾,有了钱财傍身,至少于姑娘不会再受人欺凌了,于姑娘这算是苦尽甘来了。”虞念卿感慨地道。

“我听闻于姑娘与刘少爷的妻妾们已分完家产了,于姑娘打算将分到的大部分家产用于修桥铺路,她说刘举人是通过压榨百姓,获取民脂民膏,才积累了财富的,该当还之于民。”宋若翡凝望着虞念卿道,“念卿,我们虞府能否出一些银两,与于姑娘一道修桥铺路?”

虞念卿得意洋洋地道:“狐媚子,你是将我当成一家之主了,才请示我的罢?准了。”

宋若翡配合地道:“对,我们小念卿是一家之主,虽然这一家之主矮小了些,但气势上绝对不输于任何人。”

“你……你讽刺我……”虞念卿气势汹汹地道,“你这狐媚子以下犯上,理当以家法处置。”

宋若翡好奇地道:“家法为何?”

据他所知,虞老爷子为人和善,当家后,便已将家法废除了。

虞念卿根本不知虞家的家法是甚么,被宋若翡问住了,是以,胡编乱造地道:“家法便是要事事以家主优先,家主说甚么,定要遵从。”

宋若翡气定神闲地道:“念卿编造的是家规,并非家法。”

虞念卿板着脸道:“家主说甚么,定要遵从,所以家主说有家法,便有家法。”

宋若翡咄咄逼人地道:“所以家法为何?”

“将右手伸出来。”见宋若翡听话地照做了,虞念卿拍了一下宋若翡的掌心,“这便是家法。”

宋若翡失笑道:“这不像是家法,更像是过家家。”

虞念卿气呼呼地道:“你……不知好歹的狐媚子,我倘若使出真正的家法来,恐怕会把你吓个半死。”

宋若翡瑟瑟发抖地道:“我好害怕。”

虞念卿正眉开眼笑着,忽而被宋若翡戳了下面颊,即刻警告道:“狐媚子,不准对家主动手动脚。”

“是,娘亲遵命。”宋若翡正色道,“你既然同意了,我今日便同于姑娘说要与她一道出资修桥铺路。”

“嗯,爹爹生前便常常做善事,修桥铺路便当是继承爹爹的遗志,为爹爹积阴德了。”提起爹爹,虞念卿有些想念爹爹了,爹爹走时乃是初夏,而今已是隆冬了,能呵出白气来。

他扯了扯宋若翡的衣袂:“过年前,我们再去看望爹爹一次可好?”

“好。”宋若翡觉察到了虞念卿低落的情绪,伸手将其揽入了怀中,轻抚着背脊道,“有我陪着你。”

脂粉气霎时扑面而来,无孔不入,虞念卿顿生恍惚,回抱了宋若翡:“狐媚子,别离开我。”

即便对不起娘亲,他仍是希望这狐媚子能陪伴于他左右,他已在不知不觉间,对这狐媚子产生了依赖。

待虞念卿平复了情绪,宋若翡推开虞念卿,拉去锦被,解下虞念卿双足的包扎,细细端望着暴露出来的双足。

这双足大体已痊愈了,不再是鲜血淋漓,可见白骨的惨状了。

是苍狴将虞念卿害成那样的。

对于苍狴,宋若翡当然是怀有怨恨的,但因为苍狴自戕了,怨恨自是随之消弭了。

可一见柔嫩的新肉,那分明已消弭的怨恨陡然复苏了。

“还疼不疼?”他软声问虞念卿。

虞念卿答道:“不疼了。”

宋若翡建议道:“我扶你下床榻走走可好?”

“嗯。”虞念卿自从四日前被宋若翡背着回了虞府后,便被宋若翡盯着,再也不曾下过床榻。

宋若翡为虞念卿穿上衣衫、足衣、靴子,才将虞念卿从床榻上扶了起来。

虞念卿有点不适应,且双足气力不足,整副身体的重量都交予宋若翡了。

宋若翡感受着虞念卿的体重,朝着虞念卿道:“慢慢来。”

他扶着虞念卿从卧房走到了花园里头的八角亭中,让虞念卿坐下后,问道:“还好么?”

“不妨事。”虞念卿打了个哈欠,“就是没睡够,有些发困。”

宋若翡戳了一下虞念卿的脑门:“谁教你熬夜看话本了?”

虞念卿理直气壮地道:“是家主我教我熬夜看话本了,怎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