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桐批阅罢一本公文,客气地道:“那便劳烦虞夫人了。”
宋若翡出了刘府,四处走了一圈,便回虞府,继续修炼了。
——目前,渡佛草遥不可及,他手头又没甚么灵丹妙药,要治愈内伤,惟有好生修炼。
三日后,天灰蒙蒙着,早起做早膳生意的马六打着哈欠,打开铺子门,洗净手,方要开始剁肉馅,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黑洞洞的东西。
出于好奇,他向着那个东西走去,为了防身,他手上还提着剁肉的刀。
稍稍走近些,他才发现那个黑洞洞的东西乃是一只酒缸。
酒缸该当飘出酒香来才是,但这酒缸居然恶臭熏天,较茅厕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掩住口鼻,恶心得正要走开,竟听见酒缸里头传出了声音来:“救……救……命……”
救命?
他应当没有听错罢?这是人的声音?这里头有人?
他正思考着,有一行人经过,他唤住了那人:“你听听,这里头是不是有人在呼救?”
那行人听了听,面色一白:“还是报官罢。”
马六连声附和道:“对对对,还是报官罢。”
他赶紧放下刀,去了官府,击打鸣冤鼓。
一衙役开了门,问道:“出何事了?”
他据实报告道:“街上有一只酒缸,里头有人。”
街上有酒缸不稀奇,但里头有人便可能是一桩案子了。
是以,衙役赶紧带着马六,去刘府禀报了程桐。
程桐带着衙役跟着马六,到了街上。
酒缸前面已围满了观客,不是对着酒缸指指点点,便是窃窃私语,由于太过恶臭,无人愿意搭救其中的受困者。
程桐越过观客,到了酒缸前头,其中满满都是排/泄/物,里头的人露出了半个脑袋,看不清容貌。
他乃是朝廷命官,不能与寻常百姓一般怕脏,故而,他一把将此人从酒缸中提了出来。
观客们吓得连连后退,唯恐弄脏了自己的衣衫。
程桐定睛一瞧,此人竟然是刘举人,虽然面孔又脏又肿,布满了咬痕,但确实是刘举人。
刘举人正苟延残喘着,拼命地睁开了双目,好容易才辨别出眼前之人乃是程桐。
他此前想着要联系与自己交好的朝廷命官,将程桐除掉,再将宋若翡收归自己所有,岂料,他经历了一番磨难后,反倒被程桐救了。
“救命……”他顾不上自己的颜面了,反正他这副惨状已没有丝毫颜面可言了。
不知是谁人,猝然出声道:“是刘举人!”
观客们先是大吃一惊,后是幸灾乐祸。
“原来是刘举人。”
“好恶心。”
“这刘举人好像被做成人彘了。”
“是哪位大侠替/天/行/道?实在是这郓县的大恩人。”
“是谁想出了这个好主意?刘举人平时高高在上,现下不过是个沾满了屎尿的人彘。”
“活该,平日里作威作福,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听说刘举人那儿子前阵子死了,刘家要断子绝孙了,痛快!”
“刘举人就配这样的下场。”
……
天色已大亮,李新雪正在净面,听闻动静,下了楼去,视线穿过人群,一眼便看到了刘举人。
他已许久不曾见到刘举人了,脑中一下子便窜出了去年那件事——当时,他还唤作“芙蓉”,一日,他正准备出门迎客,齐嬷嬷却将他送到了百花楼。
在百花楼伺候亦可,但紧接着,他却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五妹李盼娣,自从李盼娣被卖入百花楼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面前的李盼娣浓妆艳抹,一脸媚笑,与他记忆当中的李盼娣判若两人。
他又痛心又无奈又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他本能地别过眼去,其后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做。
俩人多年不见,李盼娣大概已忘记他的长相了罢?
只要他不露出马脚,李盼娣便不会认出他。
客人显然是要他与李盼娣一同伺候,熬过这一回,他便可回暗香阁了。
他正如是想着,刘举人进来了,指着他与李盼娣道:“你们俩上床榻去。”
他心里不情愿,但没法子,只得上了床榻。
暗香阁自然不是甚么好地方,但凡入了暗香阁,须得逆来顺受,不然便是非打即骂,想来百花楼亦不可能是甚么好地方,不会慷慨地给予他拒绝的权力。
李盼娣亦上了床榻,她当然认出了自己的哥哥李狗剩,但她并未戳破。
兄妹俩皆以为刘举人是要他们一同伺候,未料想,刘举人竟是兴致勃勃地道:“开始罢。”
刘举人虽未言明,可兄妹俩已领会了他的意图。
烟花之地中多得是不将他们这些人当作人看待的客人,但是从未有人提出过如此丧心病狂的要求。
李狗剩状若不解地道:“敢问举人老爷是何意?”
“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开始罢。”刘举人迫不及待地道,“快些。”
李狗剩惊骇地道:“不可。”
“有何不可的?”刘举人拿出了一把匕首来,抵着李狗剩的咽喉,“举人老爷说可,就是可,容不得你这个荡/妇说推三阻四,你倘使不肯,老朽便将你们拖出去,剁了喂狗。”
李狗剩不言不动,被刘举人的匕首刺入了咽喉,鲜血流下来,逼得他不得不就范了。
他看着禽兽一般的自己,瞧着紧闭双目的李盼娣,陡然意识到李盼娣早已认出了他。
兄妹俩心照不宣地佯作不认识对方,在刘举人的威胁下,去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