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始终觉得,大夫虽然好,但是在某些时刻,却也是很无力的。
这次的流放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创伤。
与丈夫争执过后,到底还是将孩子送到了范婉的身边,孩子也是聪明,竟然跟着大孩子后面,也能跟得上学习进度,只是数学差了些,但胜在勤勉,回家也是熬夜苦读,小小的人儿十分的自律,元娘又是心疼不舍,又是支持,长长在旁边陪伴到半夜,哪怕她也听不懂,也愿意聆听。
自从那日与范婉聊过之后,杨清河的精神就萎靡了下去。
一会儿觉得江山已定,他为家族子嗣做打算无可厚非,想要家族繁荣昌盛乃是理所当然,一会儿又想到,他的父亲当年被清军摁着脑袋剃了头,后来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仿佛真的是为朝廷卖命,就成了当年屠戮父亲的刽子手。
他心中的纠结无人能知。
再看家里的几个儿子,倒也是养的心思澄澈,一心只有看病救人。
这样也好……
杨清河在心底感叹,自那日起,竟然真的安心留在了这边,开始兢兢业业的为人看诊。
范婉不管杨清河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一直控制着杨清河的资本,可以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想要多余的来联系以前的同僚之类的,那绝无可能。
与此同时,两年前如今求医的吴兆骞打听到,能为他看病的杨清河杨太医于去年六月获罪,已经被发配至宁古塔,由于年底出发,如今该是刚到达赤峰,他若是立即出发,或许能追的上。
吴兆骞已经行动不便了,可他的儿子却是个行动派。
当即告别京城好友,便驾着马车,变卖了家产,一路北上,往围场的方向去了。
吴兆骞在宁古塔经营二十多年,早已有了自己的人脉,也是运道好,人刚到赤峰就被范婉发现了。
彼时范婉正在赤峰售卖冬季积攒的皮毛,整个冬日,她都在不停的打猎,除去自用的,还攒了十几张上好的皮子,其中还有两张虎皮,还有虎骨泡的酒,尤其虎皮乃是范婉一枪毙命,整个身上只有额头一个破洞,在赤峰来说,这也是少有的上品。
范婉顶着一张满是黑斑的脸出现在赤峰,身上的煞气隔了两条街都能感受到。
如今土地中栽中的玉米中子是苏宝珠从系统中购买的,属于高产玉米中,但是却仿佛杂交稻一样,只能生长不能留中,宋薇对这中玉米中很感兴趣,所以想要研究一下,是否能够用本土玉米与之杂交,能杂交出更好的玉米中子。
据宋薇所说,未来的玉米不仅有香甜的水果玉米,还有叶绿素极高的紫玉米,以及黏玉米。
所以范婉才会拿着虎皮出来换玉米中子。
结果就听说吴兆骞要死了。
吴兆骞是谁?
顺治年间因舞弊案而受牵连被发配到宁古塔的状元,也是历史上有名的诗人。
只可惜这位诗人晚年归乡后却因为水土不服,短短三年就驾鹤西归了。
谁能想到,这位诗人竟然人在赤峰?
范婉悄悄的潜行过去,然后就看见一个瘦的宛如骷髅的老人。
范婉:“……”
传说中的诗人竟然长这副模样?
“怎么说,打听到了么?”就在范婉想要退散的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女人的询问声。
范婉知道,这时吴兆骞的儿媳妇。
“没有。”回答她的是个中年男人。
他满脸沮丧的摇摇头:“据说从年初到现在,解差押解的发配前往宁古塔的囚犯中,并没有杨清河之名。”
“什么?没有?这怎么可能,如今可都四月了。”
“我也觉得奇怪呢,就算人在赤峰过了冬季,也该在三月初就启程才是。”男人满是懊恼的说道:“总不至于全都死在半路上了吧,去年冬季虽说也冷,却也没比往年冷到哪里去啊。”
他们要找杨清河?
为了吴兆骞?
那为什么历史上的吴兆骞是死在京城的?
不过瞬间,范婉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回想当初与杨清河相遇的情况,恐怕他们人还未到赤峰,就死在半路上了,杨清河死了,解差过来交差,开了年杨清河的死讯就会传入京城,吴兆骞自然不会再往赤峰来。
如今杨清河未传死讯,为了活命,说什么都要过来一趟。
再想想吴兆骞在宁古塔二十多年的晶莹,范婉立刻决定救他,但是她也不曾想过主动现身,而是通过一些流言蜚语传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耳中。
三日的功夫,足够范婉办完自己的事,也将消息传了过去,然后功成身退。
吴兆骞的儿女得知虾蟆山出了个神医后,立即意识到可能是杨清河。
虽然不知杨清河是怎么逃脱解差的,但是,宁古塔那苦寒之地,每年不知多少人逃离,宁可冻死,也不愿意留在宁古塔,所以,他们是理解的。
正因为理解,所以他们也不声张,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赤峰,往虾蟆山的方向去。
虾蟆山的山坳中,如今有良田百亩,草皮尽毁,整齐的长着各中农作物,看那长势,着实喜人的很。
范婉将当年算公分的老一套给拿了出来。
每个孩子都要干农活,都给算公分,到了年底,刨除一般的囤积粮外,剩余的将会凭借着工分的多少,换取相应的食物。
新鲜的计算方式叫孩子们十分的感兴趣,那些家长们也很是随意,虽说他们也不觉得这地里能长出什么来,但是自从孩子跟着范婉读书以后,不仅懂事许多,还平平安安的,从未生过病,往年冬日,总能听到哪家的孩子没了,如今别的不说,有杨清河在,他们就安心许多,所以投桃报李,对范婉也愈发的信重。
吴家从赤峰出发,由于吴兆骞身体极差,一路走走停停。
也幸亏入了春,并不寒冷,所以吴兆骞有惊无险的在五月中旬到达了虾蟆山。
他们走的路线不对,是从沼泽地上来的,所以到达范婉所在的山坳时,狼狈的叫人心惊,范婉早就在入口出建造了箭塔,每天给孩子们分配了站岗时间。
吴家人上来的时候,正好是达楞与胤禩在箭塔上站岗。
胤禩如今已经长高了许多,再加上范婉好不吝啬的用奶茶与糕点改造他的身体,如今看起来已经是丰神俊朗的小少年了。
他背着弓,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道路尽头的马车。
立即翻身从箭塔跳了下去:“娘,山下有人上来了。”
范婉正在地头查看玉米苗,听到胤禩的声音就立刻起身迎了过去:“多少人?”
“十来个人呢。”
胤禩迈着小短腿跟着后面一路小跑,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身影。
“这金少爷长得可真好,估计随爹。”元娘的妯娌看着胤禩的背影,忍不住叹道:“也不知他爹是个怎样的模样,才能养出金少爷这般好看的孩子。”
元娘哪里不知道妯娌的意思。
“能叫范夫人这般的厉害人物愿意嫁过去的,定是个极其出色的男人。”
妯娌被噎了一下,顿时‘嗤’了一声,熟练的扛着锄头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虽说嘴上对范夫人不服气,可行为上却比谁都积极。
元娘弯腰,继续除草。
以前她也是出门有丫鬟的大家闺秀,如今却成了田间地头的普通农妇,可仔细想想,她竟一点都不觉得难受,犹记得当初,她的身段儿发的玲珑有致,却被庶妹嘲笑仿佛窑姐儿一般,自那以后,她便含胸驼背,只恨不得将身段儿隐藏的越平庸越好。
后来到了范夫人身边,却被告知,做人就是该挺直背脊,堂堂正正做人。
也不知为何,原本普通的夫妻关系,自从到了虾蟆山后,反倒变得和睦了起来。
范婉脚程很快的跟着胤禩去了路口,十分轻盈的爬上了箭塔,远远瞭望,就看见车队狼狈无比的往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