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红楼(四十)

只模模糊糊的听说,那位秀才姐夫这次秋闱成绩不理想,心中郁气难消,喝了一些黄汤,便口不择言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人给举报了,若不是素日口碑尚可,恐怕连秀才的功名都要没了。

“……二姐姐回来哭了一回,老爷就病了,恐怕也是担忧二姐姐的缘故。”

秦钟如今乃是白身,并无功名在身,家里那点薄产也被范婉给掏光了,如今全靠秦邦业的俸禄撑着,若秦邦业倒下,恐怕秦家也就没落了。

范婉也不知秦可卿的丈夫秋闱成绩不理想,到底是因为他本身才学就不行,还是因为秦可卿的缘故。

总归秦可卿现在恐怕过得不好。

不过她也没想过替她撑腰就是了,自己求来的姻缘,哪怕跪着也要过下去。

“可曾请了大夫?”范婉又焦急的问道。

“我去请大夫,却发现黄大夫出诊去了,已经一夜未归了。”

范婉一听这话,立刻说道:“不碍事,我给你一些银子,你再去请一个旁的大夫,今日家里有客人,我着实抽不开身,明日我一定去看他。”

说着,她就喊来一个小丫鬟,让她跟着秦钟回家。

小丫鬟脆生生地应了。

秦钟得了一身新衣裳,还得了五十两银子,这才带着小丫鬟回了家。

秦邦业确实病得厉害,已经卧床不起了,自从两个闺女出了嫁,家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被遣散光了,只留下了一个刘姨娘和厨房的婆子,此刻正是刘姨娘照顾着。

等大夫来的时候,秦邦业才知晓,秦钟去了宁国府求助去了。

他顿时怒火中烧,指着秦钟的鼻子气愤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宁国府,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

秦钟也是存了气,忍不住说道:“那是我的姐姐,我为什么不能去看她?好好的一门亲戚,你非要疏远了才高兴吗?那可是国公府邸,雕梁画栋,富贵堂皇,若我能与姐姐相处好了,日后我未必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说到底,秦钟心中还是羡慕宁国府富贵。

然而秦邦业内心也很苦涩,却又不能告诉儿子自己与养女之间的那些恩怨,毕竟那涉及到朝廷秘幸。

一个不好掉脑袋都有可能的。

他叹了口气,早知最后嫁入宁国府的还是那位养女,当初说什么都不可能对她是那般的态度。

送走了秦钟没多久,荣国府就来人了,不仅两位太太来了,就连老太太也来了,还带来了家里的凤凰宝贝蛋贾宝玉。

有了老太太撑腰,贾宝玉就一点都不怕了。

他围着一众姐姐妹妹说着玩笑话,还没进园子,就能听见里面贾宝玉欢快的笑声。

双喜班也不愧为姑苏有名的戏班子,一场桃花扇唱的格外的婉转动听,就连范婉这个一窍不通的听了都沉迷了进去,所以说艺术这东西好不好的,只看观众的反应就是了,这绝对是个好戏班子。

贾母听了也是意犹未尽,扭头与王夫人笑道:“若咱们家里养了这样一个戏班子,倒也是不错。”

“这样的好戏班子奉养一年就要三千两左右。”王熙凤在旁边笑着说道:“再说戏班子里的这些丫头们,还得吃好的喝好的,保护好自己的嗓子。不然倒了嗓子就成不了角儿了。”

她说这话就是生怕贾母起了心思。

如今荣国府库里没什么银子了,王熙凤听了范婉的话,又捏着手里那点嫁妆,死活不肯松手,也就老太太时不时的从私库里拿出点东西。典当了补贴补贴家用罢了。

贾母一听这话顿时也没了兴趣。

她虽然老了却没糊涂,自家人知自家事,府里没银子了,却还要维持着奢侈的开销,可他老了,已经管不住事啦,唯一能管住的就只有自己院里的事情了。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走到范婉身边小声的禀告:“奶奶,去了扬州的武师父回来了他说有急事要找您。”

范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武师父说的恐怕是林如海病重的事。

她立即起身,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封信回来。

他没直接去给老太太,而是把王熙凤喊到了旁边。

“这封信你且看看。”范婉把信递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很是疑惑的接过信,打开一看,只见信中简短的几句话,却让她大惊失色,她一把攥住范婉的手:“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你也知道我家大爷跟着两位王爷做脂粉的生意,那去扬州的商船一年跑个四五趟,这是人家特意找到船上让带回来的。”范婉叹了口气:“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跟老太太说吧。”

林如海病重的事,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今四王八公,关系极为亲近的几户人家里,也就王子腾身在高位,还有个林如海简在帝心,其他人虽然当了官却都是一些微末小官,不值一提。

若林如海再没了,不仅林黛玉变成了失去双亲的孤女,就连荣国府也没了依仗。

只不过……

林如海若是没了,家中可就只剩下一个良妾和一儿一女了。

如今荣国府拮据,王熙凤免不得动了一些阴暗的心思。

她一边斟酌着该如何跟贾母说林如海病重的事,一边盘算着该如何让贾母同意贾琏送林黛玉回扬州,林如海若是没了,他也能从中做些手脚,搜刮一些银子回来。

王熙凤小算盘打的好,接下来两场戏都没心思看,一直到回了荣国府,才将这件事偷偷的告诉了贾母。

贾母一听,抱着林黛玉就是一通大哭,她觉得自己的外孙女命真是太苦了,母亲才刚故去没两年,如今父亲也不行了。

林黛玉自然也是悲泣万分,她只恨不得此刻自己能背生双翼,飞回扬州去。

她立刻跪下,泣不成声的说:“还请外祖母送外孙女儿回去吧,如今父亲病重,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应该的,应该的。”贾母这会儿也不拦了。

她立即差人去喊贾琏。

贾琏早就得了信儿在等着了,这会儿听见召唤立刻就来了。

刚跪下请安就听见贾母说道:“你回去让凤儿收拾些出远门的箱笼,再去码头问问近日可有船只途经扬州,你带着你林妹妹回一趟扬州。”

贾琏恰到好处的露出惊讶:“可是扬州出了什么事?”

“你林姑父病了。”

贾琏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那好,我现在就去码头问问船只的事。”

“去吧去吧。”

贾母摆摆手,就让贾琏出去了。

林黛玉此时已经快要哭背过气去了,贾母抱着她又是一阵哭,整个荣庆堂顿时变成了哭声的海洋。

另一边,高烧数日的水涵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后便满眼怔然的看着帐子顶,也不说话,也不哭泣,看的水溶揪心不已。

他跪在旁边踏板上,手里端着药,苦口婆心的劝着:“你如今高烧未退,好歹吃口药,先把病治好了再说,而且大夫也说了,你如今年纪还小,虽说坏了身子,但只要好好调理,还能有恢复的一日,你还记得蓉哥儿么?我方才知晓那大夫之前为蓉哥儿看过身子。”

“蓉哥儿肾精不固,被大奶奶带去瞧了病,如今已经恢复的很好,你好好听话吃了药,咱们也好好治,总有一天,也能治好的。”

水涵摇摇头,眼泪从眼角滚落到枕头上:“不一样的……”

“他是病了,我是被害了。”

他乃是皇子,在宫里长大,那些后宫阴司,他见识过不少,之前他已经竭尽全力的自保,没想到还是中了招,那些人,一旦下手必是狠手,怎会给他治疗的机会?

“能不能治那是大夫说了算,既然大夫说能治,就证明你吃的那东西虽然伤身,却并不厉害不是么?”

水溶舀了一勺药递到自家亲哥的唇边,眼圈也跟着红了:“再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有朝一日,我到地下见了母妃,我又该如何交代……当初你答应母妃照顾我,如今却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人世间……”

自母妃去后,水涵一直将照顾弟弟当成头一等的大事来做。

如今见到弟弟泣不成声的模样,当即也顾不得难受,连忙起身,接过碗就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液进了喉咙,苦的他泪水直流,喝完后,直接将碗一扔:“好了,我喝完了。”

水溶一把扶住他:“喝完了就快躺下,你高热未退,别急着起来。”

“你去将四哥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