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个贤惠人,就是平时性子有些泼辣,哪怕面对晚辈,这会儿也能为了自家爷们儿弯下腰来,她投桃报李的提醒道:“今儿个见着老太太恐怕要说子嗣的事,你可得小心着点。”
“听说蓉儿收了个通房?”
范婉刚一点头,旁边的贾蓉就嚷嚷开了:“哪儿啊,老爷喝醉了胡乱指,那丫头才十岁出头,哪里能算作通房。”
“嗯。”范婉轻咳一声,算是默认。
王熙凤眼神里瞬间染上艳羡。
她唯一比蓉儿媳妇强的,也就是开了怀,生了个女儿,这先开花后结果,日后总能再生一个的。
范婉歪过身子,对着瑞珠小声说道:“你只管将大爷认识吏部侍郎家公子的事宣扬出去。”
瑞珠屈了屈膝就出去了。
“这事儿你说出去做什么?就不怕惹上麻烦?”
“怕什么。”
范婉捏着茶杯喝了口茶:“为了二老爷,今儿个老太太可不会再说子嗣的事了。”
王熙凤愣了一下,随即瞬间了然。
这有根萝卜在前头吊着……老太太为了二老爷都不会在这会儿说扫兴的话。
毕竟这枕头风啊,最厉害。
年底了,地方官员进京述职,其中吏部最忙,因为他们还要整合地方官员们这一年来的工作情况,一一考评,三年皆优的则需派遣官员前往当地暗中查访,一旦一切属实,便需提出名单,交给吏部尚书,再由吏部尚书交到老皇帝手里,由老皇帝定夺是升是贬。
所以说,一到年底,许多想要更进一步的官员们都会到处寻找门路前往吏部拜码头。
正因为吏部的重要性,所以吏部向来都是众皇子的必争之地。
可偏偏……老皇帝将吏部交给了病殃殃的五皇子。
五皇子水潇,年十九,柳贤妃之子,出生时身体健康,年少聪慧,很得皇帝的喜爱,曾一度被认为是最有可能被封为太子的人选,奈何天妒英才,五岁那年冬日,五皇子意外落水,在被救起后就一病不起,从此落下病根,渐渐泯然众人。
皇子们娶妻后步入朝堂,入六部学习。
所有的皇子都是从户部开始历练,唯独五皇子,一进朝堂就直接入了吏部,从此以后扎根在吏部,再没有挪过窝。
有人说,老皇帝这是心疼五皇子,所以给个热闹衙门,好让人知道,便是五皇子身体不好,老皇帝也没有忽视他,也有人说,老皇帝这是仗着五皇子留在宫中休养,各大官员拜码头拜不进宫里去,这才用五皇子占着位置,省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儿子们打吏部的主意。
甭管是哪种原因,总之,五皇子便是常年卧床,也无人能轻视。
又是一日朝会结束,端王水渊与贤王水清正肩并肩的往外走,倒不是这兄弟俩关系有多好,而是因为三王妃的娘家兄弟犯了事,大集时闹市纵马,踩死了两个孩子,还踩伤了十几个老百姓,撞毁了地摊无数,闹得很大,当时就被城防上面给抓了,送进了刑部大牢。
而水渊如今正在刑部历练,贤王水清被家里的王妃闹得没办法,只好趁着下朝的时候拦住这个他从小就看不起的弟弟,想要给王妃娘家的兄弟求个情。
奈何水渊这人软硬不吃,任他说破了嘴皮也没给个准话,只说等会儿下了朝去刑部了解一下事情经过,看事情严重程度,再考虑要不要帮忙的事。
水清忍不住怒了:“到底能不能成,你倒是给个准话呀?”
这模棱两可的,他怎么回去跟王妃交代啊!
水渊也是无奈:“三哥你总得等我去刑部看看卷宗再说啊,若真是能惊动父皇的大罪,便是惹了三嫂的厌恶,我也是不敢插手的,若是普通小事,我倒是能帮着说句话,你也知道,那马侍郎刚正不阿,最是铁面无私,以前差点将安小侯爷给斩了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安小侯爷是大皇子水济的表弟,当年因为强抢民女不成,打杀了人家一家四口,若不是安淑妃跪在垂拱殿门口求情,恐怕马侍郎当时就把安小侯爷给斩了。
就算如此,安淑妃包庇娘家的事还是引起了朝堂震动,老皇帝没办法,直接将朝中所有安家的男儿一撸到底,安淑妃也被贬为安美人,还被禁足了一年。
若不是还有个大皇子圣眷依旧,恐怕当年安家就一蹶不振了。
听到水渊提及马正道,水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这可怎么办?马老儿这般不给面子,王妃那边又闹得厉害……”
说着,他抬手搓搓脸,一副烦躁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水渊也是无奈。
要说这么多兄弟娶了王妃,只有这三皇兄被王妃给拿捏住了,这些年来,屡屡因为三王妃跋扈而闹出笑话来,甄贵妃训斥了都没用,依旧我行我素,偏偏马德妃还觉得儿媳妇挺好,能管住儿子不让他胡来,除了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有些不如意。
“三哥,要我说你还是回去好好劝劝三嫂吧。”
水渊叹了口气,摆摆手,阻止了还想要说话的水清,然后提了个建议:“若是真惹怒了马侍郎,指不定又能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水清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再多言,只抿了抿嘴,满脸不爽的背着手走了。
连个招呼都没打。
早已习惯了兄长们的傲慢,水渊也不生气,只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才摇摇头准备去一趟刑部,却不想还未出宫门,就被拦住了。
“我家主子请端王爷到乐善堂说话。”小太监谦卑的佝着身子。
乐善堂乃是五皇子水潇的居所。
水渊愣了一下:“五弟找我可是有事?”
小太监依旧是那个姿势:“奴才不知,主子只说请端王爷过去一趟,至于为了何事倒是没有交代。”
“那行,走吧。”
水渊调转了方向,抬脚往乐善堂的方向走去。
乐善堂位于原东宫的后面,当年东宫一把大火,烧死了数百条人命,如今虽然修缮完毕,可那里却被视为大凶之地,莫说居住,就连伺候的宫人都少,可想而知乐善堂是个如何的境遇。
走到乐善堂院门外,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水潇的咳嗽声,还有贴身太监的劝阻声,紧接着,就传来水潇温和的声音:“不碍事,老毛病了。”
水渊连忙快步走进去,就看见水潇一手捏着帕子捂住嘴,一手捏着毛笔,正垂着脑袋压抑着咳嗽,奈何压抑不住,一声接着一声,手里的毛笔来不及放下,墨滴被甩的到处都是,好好的一张大纸就这样废了。
他上前一步,一把将毛笔夺过来,又揽着他转身往室内走,嘴里责备着:“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怎么还不好好保养着,这么冷的天,你还站在窗户口写大字,我看你是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听到熟悉的责备,水潇忍不住笑道:“我的身体我知道,累四哥担忧了。”
“知道会累人担忧就别做这些事,便是不为自己身体着想,也该为贤妃娘娘想想,小七已经没了,若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贤妃娘娘可怎么办,再不济……你也得为你儿子想想,他出生丧母,你总要在身边护持着他长大才是。”
用力将水潇拖到美人榻上坐下,又让人拿了毯子,过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才算安了心。
水潇的贴身太监在旁边恭维:“也就王爷您来咱们王爷才能这般听话。”
“快噤声。”
水潇顿时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