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没事吧。”
范婉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拉,竟然差点让端王出了丑。
不过好在这位王爷心胸还算开阔,应该不会迁怒于她,毕竟去年她扎了他一剪刀,也没见他事后追究。
“无妨。”
水渊惜字如金:“你跟我来。”
他绕过范婉,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范婉思考一秒,到底抗不过心底疑惑,跟了上去。
水渊带着范婉钻进假山,不过几步的功夫,就从另一个位置钻出来,范婉刚一露头,就被水渊压着蹲了下去。
范婉刚准备询问,就听见下面传来二人对话的声音。
“……那秦氏油盐不进,殿下倒不如直接越过她去,与那贾蓉接洽。”这是小赵氏的声音。
“不行,文珍与我说过,那贾蓉万事不理,沉迷酒色,就是个纨绔,在国子监中也不出彩,他那父亲更是酒囊饭袋之辈,唯独这秦氏,两府中皆有美名,又与林如海独子的亲母苏氏相交……”
男人的声音愈发的小,范婉忍不住手抻着地面,微微探出身去想要靠近些听。
“……倒不如仿造秦氏笔迹,写一份信给那苏氏。”
“不成。”
他试过,但没用。
那苏氏不知用什么方法,辨别出那信并非出自秦氏之手,还将信送到林如海手上,林如海一口气拔掉了他在扬州的两颗重要钉子。
“殿下……两淮盐政油泼不进,那林如海就是狡猾的狐狸,我那两位舅舅都被拿了盐引,如今船停在东关渡口已经快三个月了,往年盐引四月份就下发,如今已经过了端午,再拿不到盐引……”小赵氏说着就落下泪来,抽噎着靠在男人怀里:“那可是五万引,五万引便是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若都能……殿下将得多少助力。”
佳人落泪,男人连忙掏出帕子为她拭泪:“萍娘莫哭,待我再想想主意。”
他也心痛啊,那五万两若是给了他,他能办成多少事。
小赵氏得了安慰,却越哭越伤心:“你这冤家,当初说王妃没了便来迎娶我,结果却非要守那一年妻孝,我这边等不得了,只能嫁到齐国公府上去,如今你我二人,却是如那牛郎织女,中间隔着天河,却无喜鹊搭桥,只能偷偷相见。”
“我亦是有心无力。”
男人叹了口气摇摇头,只将小赵氏抱在怀中,轻声安慰:“穆氏到底是我嫡妻,又为我诞下两个嫡子,如今八弟更是成了东安郡王世子,我总要给东安王府一些脸面。”
小赵氏闻言,愈发悲伤,泪珠滚滚而落。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她已嫁为人妇,与殿下早已没有可能,这私下里见面不过聊以慰藉罢了。
下面的话就是些没营养的对话了,两个人不乐意听,对视一眼后便不约而同的转身,一前一后进了假山,从另一边钻了出去。
远离了那两个人,水渊才想起来‘尴尬’。
反倒是范婉,她此时满腹的疑惑,也顾不得凹人设,一到安全地方就径直问道:“那位殿下是你的皇兄还是皇弟?”
“是瑞王。”
水渊倒也痛快,直接回答道。
“瑞王……”
范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小赵氏是瑞王的人……”而且还不是普通属下,瞧着好似有不一样的关系。
水渊听她自言自语,轻咳一声,解释道:“齐国公府陈瑞文的二子姓陈,名谆,字文珍,如今也在国子监读书,与蓉哥儿乃是同窗,小赵氏乃是陈瑞文二嫂赵氏嫡亲的侄女儿,她娘家母亲姓甄,乃是金陵甄家出了五服的女儿,甄氏两位弟弟如今都在盐运行事,做了盐商,自十年前起,二人每年至少十万引。”
十万引……也就是十万两银子……
小赵氏的娘家妈是甄家女,娘家爹的妹妹又嫁给了陈瑞文的嫡亲二哥。
四王八公这复杂的姻亲关系,再一次让范婉目瞪口呆。
“林如海自三年前守完母孝,便得圣上提拔,做了盐运御史,自他上台后,甄氏兄弟每年便从十万引减少为五万引,甄氏兄弟自然不服,三番两次上门孝敬,皆被打发出来。”
说到这里,水渊冷笑一声,背着手讥讽道:“如今听小赵氏所言,怕是那甄氏兄弟不知为何,竟惹恼了林如海,被扣了盐引,如今家里的船停在东关渡口,恐怕连最后的五万引都没了。”
范婉嗤笑:“难不成小赵氏以为寻了我就有用?”
“我家的先生确实收了林家姑娘做女学生,可这人情归人情,官场归官场,人家多少手段都没用,只凭我收了个女学生就想要盐引,这怕是白日做梦。”
水渊闻言倒是愣住了。
确实……
这宁国府不过只收了个女学生,这老二到底凭什么觉得,只要蓉大奶奶开了口,林如海就一定会放引?
水渊突然又想到范婉那层隐秘的身份。
难不成,那林如海也是废太子的人?
不,不可能。
这林家数代列侯,到了林如海父亲那一代的时候,由于身体极差,是被皇帝恩赏的再袭爵一代,也因此,林候一直到临死之前,都是坚贞的保皇党,废太子反叛时,林候还拖着病体写了一封檄文,传唱天下,不少文人墨客竟相讨论批判,后来才有了林如海考科举被点为探花。
当然,不是说林如海没有考探花的能力,只是当年勋贵出身的读书人考科举容易,考高名次却很难。
帝王之道在与平衡。
科举是给寒门子弟机会,不到非不得已,皇帝不会点勋贵世家子弟为前三甲,林如海被点为探花,绝对有林候写檄文讨伐废太子党羽的原因。
水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是有哪里被自己忽略了。
“王爷?”
范婉见端王许久不说话,有些疑惑的唤了一声。
水渊猛地回过神来,接着前头的话继续说:“大奶奶乃是林如海原配娘家,如今又多了层关系,许是他就是那般异想天开,觉着林如海能卖大奶奶几分薄面。”
范婉摇摇头:“那小赵氏特意将我引入林中,还调开了我身边的丫鬟,恐怕不止因为此事,只是我反应迅速,未曾如她所愿罢了。”
水渊也是这样觉得的。
“我亦是看二皇兄行踪鬼祟,故意避开人群,才不放心的跟了上来,却不想却恰好碰上他与小赵氏私会,如今想来,恐怕二皇兄是本想来见你的。”
五万盐引五万银。
莫说瑞王了,便是他,恐怕也要亲自出来接见拉拢才行。
只是瑞王自己恐怕都没想到,他的橄榄枝范婉压根都没见着,小赵氏只谈合作,连瑞王的名字都没提,当然,这件事水渊也不知道,他只以为瑞王想要勾搭宁国府,却被范婉直接给拒绝了。
对此,水渊是极满意的。
瑞王的母妃是甄贵妃,出自金陵甄家,甄贵妃的亲母是他父皇当年的奶母,一家很受重视,父皇对甄贵妃的宠爱数十年如一日,这些年,四王八公一气连枝,一荣俱荣,可以说,四王八公便是瑞王的天然后盾,哪怕不明着掺和,暗地里的支持也不会少。
所以水渊怎么都想不到,范婉竟然会拒绝的这般彻底,以至于急匆匆赶来的瑞王连面都不想露。
想到这里,他愈发愿意多说两句:“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还望大奶奶保密,莫要声张的好,如今京中风起云涌,荣宁二府当顾及自身才好。”
范婉一听这话,还有哪里不清楚的。
显然,接下来围绕着瑞王插手扬州盐运的事要掀起一番风浪了,荣宁二府若是不想被巨浪掀翻,以后只能装聋作哑,权当不知了。
这样也好,只是……
“我那丫鬟被调开后,到现在都没个踪影,我怕她出事。”
范婉苦笑一声,对着端王屈膝行礼:“还请王爷帮着找寻一下,我怕她被人拿了,遭遇不测。”
“你先回去,我现在便让人去寻你那丫鬟。”水渊将事揽在身上。
“那便麻烦王爷了。”
将事情交给水渊后,范婉就行礼告退了。
等离了花园,回了花厅,里面的太太奶奶们聊得依旧热火朝天,明明感觉好似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回来看见这番热闹,才发觉,自起身离去到回来,都没有一个时辰。
坐在无人的角落,听着花厅里的热闹,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婆子走了过来:“蓉大奶奶,您那丫鬟找着了。”
范婉摇着扇子的手猛地顿住,头却没动:“如今在哪儿?”
“王爷做主,送到花厅恭房了。”
范婉:“……”
把人送厕所是个什么道理?
不过……
“行吧。”
范婉起身,她就去更个衣吧。
恭房里,瑞珠正满脸苍白,惴惴不安的等着,直到范婉进了恭房,她才嘴一撇,落下了泪来:“奶奶,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之前你去哪里了?”范婉见她发髻也板正,身上的衣裳也好好的,稍稍放下心来。
“园子太大了,我在园子里一直迷路,一直到刚刚才被嬷嬷找了回来。”
瑞珠捏着帕子擦眼泪。
她是真的冤。
跑去给主子探路,结果回头来却发现自家奶奶不见了,想要去找人,绕了没两圈,竟然连之前的那个路口都找不着了,怪只怪端王府太大,花园构造太复杂,以至于她在里面迷了路,走到最后,腿都软了。
范婉也没想到,瑞珠竟然只是单纯的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