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雪,雪水渗透进靴子里,一天下来,两只脚都冻得没了知觉,不过几天的功夫,脚上就长满了冻疮,晚上热水一烫,又痒又疼,家里什么冻疮偏方都用了,也没什么用。
所以现在西府的情况是,贾政明明得了重用,家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啊……不……
还是有人高兴的。
贾政将两千两银票递给王夫人:“先拿出五百两来送进宫里去,剩下的一千五百两你自己拿着。”
王夫人连忙接了银子。
叹了口气:“这家里如今的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今年雪大,也不晓得庄子上能不能有好收成,你如今管着工部的事,祭田的账本子也好久没看了,东府那边倒是红火,可那秦氏就是那刺猬投身的,哪里都下不了手,只看着她一箱一箱的银子往家搬,咱们家这一大家子,也就得了人家的零头。”
贾政不耐烦听这些,只蹙着眉头背着手说道:“蓉儿媳妇既是个会赚钱的,你就去参一股便是了,与我说有什么用。”
王夫人立刻诉苦:“没有本钱往里投,人家哪里愿意带。”
贾政指着她手里的银票:“一千五百两还不够?”
“账本子上拢共就剩下了三千两,这个年一过,明年开了春,家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要发月例,大大小小的主子也要裁衣裳买首饰,你那里还养着一堆清客,这一千五百两填窟窿还不够呢,哪有钱往里面投。”
“行了行了,且住嘴吧,如今还有几个王府等着修缮,总能再挤出点银子来。”
贾政摆摆手,直接起身就去了赵姨娘屋里,他累了一天了,回来就想着能歇歇,谁愿意听那一脑门子官司。
王夫人直接气的摔了手里的帕子。
贾政这一忙,直接忙到了第二年开了春。
盐政的船来回走了第一趟,他的书信也到了,正如之前莲蕊给出的主意那般,说仰慕涂夫子才学,希望林黛玉能跟着涂夫子读书。
贾母虽然不愿意,可林如海不仅派了家里的大管家一路跟船过来办理这件事,还又送了两个丫鬟过来。
原本林黛玉身边的丫鬟就不少,林如海这一送,直接丫鬟更多了,甚至比贾宝玉那边还多两个。
贾母的碧纱橱并不大,原本两个人的丫鬟就挤挤攘攘的,两个丫鬟再一来,更是住不下了,可要让他们两个搬出去,贾母却是不愿意。
关于两个玉儿,她是有打算的。
女儿没了,她是真的痛彻心扉,也是真的疼爱这唯一的外孙女,所以希望她能嫁回到荣国府来,日后丈夫是表哥,公爹是亲舅舅,表姊妹做了亲,不会挨欺负,而宝玉呢,日后有林如海做岳父,长大了入仕也不怕没人扶持,这样双赢的想法,是打黛玉出生那天起,就在贾母心中盘旋的。
所以自从将外孙女儿接到荣国府来后,便一直住在她的碧纱橱里,与贾宝玉一里一外,只隔了个屏风。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还有怎样的感情,能比的上这样的感情呢?
如今林黛玉才到荣国府来一年……怎么能让林黛玉住出去?
所以她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只可惜,大管家一副‘您老若是不答应,咱们可就接姑娘回家去了’的架势,话里话外都是‘当初是您老非要接了姑娘来,咱们老爷可舍不得了’的意味。
为了能留下林黛玉,贾母只好点了头,给林黛玉搬了院子。
原本紫鹃和红袖作为林黛玉的两个大丫鬟,都很受倚重,可自从林如海送来了绿韵和青萍两个大丫鬟后,与红袖直接联手,没多久,紫鹃就被三个人排挤出了小圈子,成了林黛玉的左膀右臂。
林黛玉得了林如海的信儿,第二日便准备了束脩去宁国府拜师去了,接下来便忙着上课,对于这几个丫鬟中间的斗争是一点儿都不清楚,甚至觉得家里的丫鬟果然用的更顺手些。
气的紫鹃直接回荣庆堂和鸳鸯诉苦。
鸳鸯也是没办法,总不能逼着人家姑娘非得用自家的丫鬟吧。
“你也别哭了,只勤快些,林姑娘早晚知道你的衷心。”鸳鸯只能安慰道。
紫鹃用袖子擦眼泪:“我也知道该勤快些,只是老太太总让我在林姑娘跟前为宝玉说些好听的,如今我连姑娘跟前都去不了,更别说说宝玉的好话了,我只怕老太太哪日喊我过去,见我什么都办不成,迁怒了家里的老子娘可怎么好?”
“林姑娘与宝玉瞧着倒是极好,只是如今分开住,林姑娘又每日去宁国府读书,这再深的感情,早晚有一日也得消磨掉啊。”鸳鸯是贾母的心腹,对贾母的打算是一清二楚,如今也很是忧心。
“若是也让宝玉去宁国府读书倒是也行,只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无奈。
这贾宝玉不爱读书,便是有林妹妹这块肥肉在前头吊着,他也是不愿意读的。
齐齐叹了口气,正准备各自散开回自家主子身边,就看见王夫人和王熙凤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进来了。
“老太太可醒着?”王夫人见到鸳鸯就问道。
“刚睡下,估摸着很快就要醒了,二太太可是有什么急事?”
鸳鸯连忙站起身来对着二位主子行了个礼。
“倒也不算是急事,我与凤丫头先等会儿,你进去看看老太太,若是醒了就赶紧过来告诉我们。”王夫人走进屋子的正房里坐下,立刻有小丫头给上茶。
鸳鸯对着紫鹃使了个眼色便起身进去了。
紫鹃擦擦眼泪,微蹙着眉心,满眼愁绪的往林黛玉的院子去。
这会儿林黛玉正在宁国府那边上课,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她和绿韵两个大丫鬟,她进院门的时候,正好看见绿韵坐在廊檐下嗑瓜子儿,下头瓜子皮散了一片,旁边还有个小丫头手里捧着茶伺候着。
她进了门,绿韵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就这么直接无视了。
倒是奶娘王嬷嬷对着她笑了笑,释放了点善意。
王府修缮好了,紧接着便是分封诸王。
范婉一直盯着宫里的消息,一直到三月底,封王的圣旨才下来了。
被圈了的大皇子封勤王,二皇子封瑞王,三皇子封贤王,四皇子为端王,五皇子为康王,皇帝一口气直接把剩下的所有儿子全都给封了王。
范婉设想中的封太子一事直接不了了之。
范婉彻底傻眼了。
“这就完了?”她一脸懵逼的问贾蓉。
贾蓉点点头:“皇子们都封了王,只等着选个黄道吉日便从宫里搬出来了,这些日子你好生准备几个礼物,到时候咱们还得上门恭贺乔迁之喜去。”
“都,都搬出来了?”范婉还在震惊中,连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倒也不是都搬出来了,康王身子骨不好,暂且不搬宫,留在宫中调养。”贾蓉说起这位康王,也忍不住摇头叹气:“据说打生下来就不康健,好容易活到了成年娶了王妃,前年王妃还因为难产没了,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小世子。”
好了,她知道了。
五皇子没戏了!
心累无比的应和道:“陛下给五殿下赐封号为康,恐怕也是希望他能健康吧。”
这是来自老父亲最朴素的愿望。
“就算是圣上,在面对康王时,也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啊。”贾蓉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那位糟心的亲爹,这世上嫉妒自己亲儿子的,恐怕也就这一位了。
苦笑一声:“娘,这件事你得上点儿心。”
范婉烦躁的甩甩手:“知道知道了,不会堕了你宁国府的脸面。”
贾蓉一见范婉情绪不大好,立刻凑上来撒娇:“儿子自然是信娘的,只是这一次咱们送礼,得注意些。”
“怎么?”
范婉瞬间get到了贾蓉话里有话。
“我听了个信儿,理国公家的柳大爷被人从扬州带回来了。”他捂着嘴,凑到范婉耳边小声的说道:“说是中了毒,快不成了,如今柳家正闹着呢,柳彪老国公在床上躺了好几年了,以前的世子爷是柳大爷,一旦老国公没了,袭爵的就是柳大爷,可如今柳大爷瞧着还不如老国公,下头的儿子芳哥儿也才八岁,二房那边如今闹的厉害,想让老爷子奏请把世子位换给二房。”
“在扬州中的毒?”范婉蹙眉,直觉这件事不对劲。
贾蓉点点头:“咱们四王八公,家里其实都听到点子信,说柳大爷投奔了二皇子麾下,如今正替二皇子奔走呢。”
“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范婉满脸狐疑的看向贾蓉,突然伸手,一把捏住他的耳朵:“不会你也跑去掺和这些要命的事情了吧。”
“没有没有。”
贾蓉连忙摇头,顺便将自己的耳朵给救回来:“咱们算哪个牌面上的人,怎么会有皇子看得上咱们?再说了,我与两位世子爷交好,想也知道我是两位世子爷的人,再说两府中,西府反倒更得看重些。”
贾蓉嗤笑一声:“毕竟有个在扬州盐政上当御史的姑爷呢。”
这说的是林如海。
“少阴阳怪气的。”范婉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我倒是觉得,瞧不上咱们才好呢,你以为从龙之功是那么好得的,弄得好天子心腹,弄得不好,咱们家可就没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揉揉便宜儿子的脑袋:“儿啊,娘也不指望你封侯拜相,只希望你能富贵日子过到老,子子孙孙都能有丫鬟婆子跟着伺候就行了。”
贾蓉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整个家里,也就您一人真心为了儿操心。”
“少做这些矫情姿态,我是你娘,我不为了操心,我还能为了谁去操心?”范婉这会儿没心思和贾蓉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她如今满腹心思都在那几位皇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