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话本来想点一点秦氏,说一说王熙凤昨天的委屈,结果没想到,她反倒先委屈起来了。
“行了行了,我就说了两句,你就一大堆等着我。”贾母摆摆手,语气很是不耐烦。
她不管事多年,如今听这些只觉得脑袋疼。
罢了罢了,不哑不聋不做家翁。
也只怪自家的媳妇不争气,没那个赚钱的本事。
范婉顿时破涕为笑:“老祖宗疼我,昨儿个我说话重了,等会儿就去找二婶子赔个不是去。”
贾母点点头,转头将方子递给鸳鸯:“药材从我私库里出,给姑娘把药配全了,日日给她单独做。”
“是,老祖宗。”
鸳鸯立刻接了方子,打算等会儿去点一点库房的库存,没有的还得去大库房里找,再没有就得出去买了。
等范婉擦干了眼泪,贾母心情也缓了点过来,原本范婉打算起身告辞,可看贾母似乎心情还可以,屁股就黏在板凳上不动弹了,难得来一回,眼药得上够了才行。
“老祖宗,其实我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范婉手指缠着帕子,面上一片忐忑。
“你直说就是。”
贾母歪在枕头上,情绪依旧不大高。
范婉连忙凑过去,坐在贾母脚边的踏板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贾母捏腿:“鸳鸯,琥珀,你们先下去,我和老祖宗说点儿私密知心话。”
“既如此,你们下去吧。”
贾母一看范婉这么慎重,也坐直了身子。
很快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贾母与她两个人,范婉这才起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朝着贾母倾下身子小声说道:“这话着实不该我这做小辈的来说,只是看着林表姑那样,我着实心疼。”
贾母蹙眉:“怎么?”
难道有人怠慢了玉儿?
如今的贾母对待林黛玉那是真心实意的疼爱。
“姑祖母这才刚过世一年,林表姑就到了咱们府里,咱们不说全家跟着吃素膳,着素服,总要做出点样子来,你瞧瞧林表姑身上的衣裳,妃色的褂子,穿着虽然衬人,可到底不合适,我问了林表姑身边的丫鬟,只说衣裳是府里新给做的,再问膳食,又说顿顿有肉又有汤。”
范婉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是好意,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林表姑,只是……林表姑身子不好,大荤大油的东西吃了也不舒坦,昨儿个我那丫鬟与红袖聊了不少,方才知道,她日日夜里用茶水炉子熬小米粥给林表姑喝。”
说着,她眼圈又湿润了。
“才七岁的孩子,离家千里到了这里,连口合口的饭菜都没有,也不知道姑祖母知道了,得多心疼。”说着,泪珠儿就下来了。
贾母见她哭了,也想起自己可怜的女儿,一时悲从中来,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
“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范婉连忙起身安慰贾母:“怪我怪我,倒惹得老祖宗跟着难过。”
“你是个好的。”
明明之前还觉得范婉做事太绝,这会儿又觉得她是最贴心的了:“这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也就只有你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们哪里是不懂,就是没有放在心上。”
“您瞧您,我把丫鬟们遣出去就是怕您老这么想,若是被二太太、二婶子知道,还以为我是故意来告状的呢。”
贾母叹了口气。
她是真这么认为的。
其实她偶尔也会想,若秦氏没有那要命的身世,就凭她的本事,哪怕是小门小户,她也愿意娶进门来,凤儿虽然能干,就是凉薄了些,不说旁的,只看在待玉儿这件事上,就看出两个人的区别了。
贾母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范婉拱了把火就起身告辞,功成身退。
心情极好的回了宁国府,门都没进,就招呼下人套马车,带着瑞珠和莲叶出门查铺子去了,与她一块儿的还有两个贾家的媳妇子。
这两户人家虽是贾家人,却不富裕,之前为了给儿子谋个差事,可没少捧王夫人的臭脚。
结果王夫人磕头也受了,好话也听了,也没帮衬上,反倒是范婉,不声不响的就给安排了两个铺子当掌柜,今儿个正好去查账,范婉就直接把这两个媳妇子给带上了。
这两个贾家的媳妇,也是头一回来儿子工作的地方,既拘谨又兴奋。
范婉让瑞珠取了两个汤婆子给她们暖手,十分可亲的问道:“两位婶子今年过冬家里可曾做些准备?”
一听范婉开了口,连忙奉承道:“托奶奶的福,今年过冬家里添了不少东西,老二得奶奶青眼做了掌柜,拿回来的月奉银子不少,手里宽裕了,上个月刚把屋顶给修了,又在家里修补了炕,前几日刚给老大相看了一个,只等着成了亲我也好抱孙子。”
另一个也忙不迭的说道:“可不是嘛,说实在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想着大富大贵,有个稳定的进项,一家子吃得饱穿得暖也就够了,我那小儿子如今正在族学读书,跟的是那位严夫子,严夫子说天赋不大好,但出来做个账房还是行的。”
族学扩建后,范婉又请了两个秀才来坐堂。
贾代儒被范婉请去当了校长,不用教书,只需要管两个夫子就行,没有了不管事的贾代儒,族学清明许多,贾代儒也高兴,甚至放言说早该这样了。
为此,贾政还把贾珍喊去说了一通。
毕竟以前族学是贾政管的,贾代儒的话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两个媳妇虽然是奉承,但也是真心实意的。
贾家这么大,那些家境好的无所谓,她们这样的家境不好的,最能感觉到生活的变化,只恨不得这位奶奶能长长久久的管下去,最好等她们的孙子长大了,也能跟着奶奶后面混口饭吃。
“奶奶,到了。”外头传来马夫的声音。
范婉又刷了一波好感,心满意足的下车进铺子。
她们一进去,柜台后的掌柜的就跑出来了:“小的拜见奶奶。”
“快起来吧,这几天铺子里生意如何?”
掌柜的跟在范婉身后,回头见到自家母亲和另一位婶子站在门口,没跟过来,这才小声说道:“生意尚可,只是有件事,小的正打算今天关了门去府里告诉奶奶呢。”
“哦?”
“昨儿个下午,西府赖嬷嬷的儿子送来了一套书,给死当了。”
范婉顿时来了兴趣:“拿来我瞧瞧。”
掌柜的赶紧的把那套书给取了出来,跟着后头出来的专门在当铺里长眼的老师傅,老师傅上来施了一礼,就把这套书的信息单子递给了范婉。
单子上写的很清楚,是一套上百年的孤本,善本,最重要的是,整套书一本不少,价值很高,至少三千两。
“小的开价一千两百两,没讨价就点了头。”
“不错。”
范婉赞赏的点了点头:“日后若还有这样的书画送来,哪怕价钱多些,也都给收下来。”
掌柜的立刻高兴的应了。
奶奶能给评价一声‘不错’,对他就是莫大的夸奖了。
“日后你注意着点,若有新开的当铺,就好好查一查,这背后的主子要是我们两府的,是主子就不用管,要是两府的奴才……就赶紧报上来。”
贾母的私库好东西那么多,怎么能便宜冷子兴呢?
范婉提前挖好了坑,只等着冷子兴来跳呢。
看完了新开的当铺,范婉准备再去脂粉铺子看看,刚和两个婶子上了马车,走了没多久,就突然感觉马车猛地一冲,几个人顿时摔做一团。
瑞珠和莲叶赶紧的扶住范婉,两个婶子不用人拉,自己就扒着窗户坐稳了。
马夫停了车,跳下马车就朝着巷子里冲进去,不一会儿,就传来怒骂声和孩子的哭嚎声。
原来是路过巷子时,里面突然飞出来一根扁担,直接扎进了车轱辘,扁担搅碎了不说,车辐断了两根,轮子顿时就不圆了,面临着随时断裂的危险,马车坏了,范婉不仅去不了脂粉铺子,就连家都回不去了。
范婉被吵得头疼,撩开帘子就说道:“行了,坏了就坏了吧,闹得吱哇乱叫的,别把孩子给吓坏了。”
马夫立刻跑回来点头哈腰:“奶奶,不是我要发火,只是这马车暂时不能用了。”
“先找人把马车挪开,别挡在巷子口,好在刚出来没多久,咱们先回铺子里。”
范婉下了马车,看着那抱成一团,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母子俩,叹了口气,到底什么话都没说,便带着两个丫鬟还有两位婶子往回走。
马夫得了主子吩咐,恨恨的说了句:“算你们运气好,碰到我们奶奶,不然得赔的你们倾家荡产。”
一辆马车的价格可不低。
母子俩顿时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奶奶大恩大德。”
马车虽然出发时间不长,可到底也走了不短的距离,市集上人不少,叫卖声声声不断,两个丫鬟和两位婶子不停的左拦右拦,生怕冒出个人来冲撞了自家奶奶。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在旁边停了下来。
门帘子掀开,露出四皇子水渊那张脸,只见他弯腰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了范婉的跟前:“大奶奶这是准备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