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既然承诺报恩在秦钟身上,她就不会再让秦钟进贾家族学这个腌臜地儿。
而另一边,难得出宫办事的四皇子水渊终于有空来到了那处小院儿,荷叶被关了好几天,早已被吓破了胆子,整个人畏畏缩缩,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等看到水渊她立刻不停的磕头:“求求您,灌了我哑药吧,求求您灌了我哑药吧,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老实点。”
旁边膀大腰圆的婆子一脚踹上去,然后回头对着水渊笑的谄媚:“主子您问吧,这丫头装疯卖傻,昨儿个还精神十足的闹腾呢。”然后回头对着荷叶就是晚娘脸:“老实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把你卖窑子里去,你身契没改,如今可是逃奴,就算去了窑子也只能做个暗娼。”
荷叶瑟缩着不敢动,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水渊闭目等待,静静等待。
荷叶本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这些日子又被关的吓破了胆子,顿时一五一十的将替嫁的事说了,水渊越听心里越发吃惊,等荷叶说完后,整个院子里都没了声音。
所有手下都在偷偷用眼神交流。
侍卫甲:‘主子到底看上了哪个?大姑娘还是二姑娘?’
侍卫乙:‘甭管大姑娘还是二姑娘,都嫁了人了,难不成主子就喜欢有夫之妇?’
婆子丙:‘造孽啊,主子此举与那曹贼何异?’
暗卫丁:‘你们懂个屁,黄毛丫头有什么好?就得胸大屁股大的女人才够味儿!主子我挺你!’
甲乙丙:‘……你不对劲!’
水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挥挥手让人先把荷叶带下去,自己则是陷入了沉思。
秦家李代桃僵这件事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本以为嫁入贾家的就是和废太子有关系的女子,可如今却被告知嫁进去的是秦家的养女,当年秦邦业抱了个孤女回家不是秘密,一查便知。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那枚玉佩到底是秦可卿的,还是秦婉的?
若是秦可卿的,为什么那枚玉佩如今却在秦婉身上,秦邦业又为什么把秦可卿嫁给一个普通秀才,难道说他处心积虑的把她带回来,就只是单纯的要她活着?
若是秦婉的,为何这些年她在秦家的日子却过的那么艰难?废太子一脉当年虽然被打杀不少,可漏网之鱼更多,那群疯子都是认了主的嗜血凶犬,秦邦业既然敢胆大包天的收留,又怎么敢如此嗟磨她?
难道他就不怕那些疯狗找上门来么?
水渊头疼不已。
原本已经基本确定宁国府的秦大奶奶就是废太子的人,可如今荷叶一番话,又让事情扑朔迷离了起来。
水渊立刻回宫报告这件事。
老皇帝听了后,垂眸沉思了片刻。
“两边都让人盯着吧,一旦有人联络她们就立刻拿下,贾家那里……”老皇帝背着手,来回踱步走了两圈,最后叹了口气:“先不要声张,那家的小子前几天是参加了国子监的考试了?”
“是,父皇。”水渊点点头。
“甭管成绩好不好,让他进去读书吧,过些日子,你找个借口,提携他做个笔帖式,算是给贾家的补偿。”
老皇帝一甩手,已经定了秦大奶奶的生死。
连补偿都提前发下去了。
一旦秦大奶奶那边确认了身份后,命也就到了尽头了。
“至于那个秀才……既然有了秀才功名,日后也就是个秀才吧。”又是一句话,裴典的一辈子也定了。
至于秦可卿,只能做个秀才娘子,这辈子已经看到头了。
走出大庆殿,水渊忍不住的吸了口气,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夜月光下的画面,女人满面泪痕,惶恐不已的看着自己,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肤白如玉,映衬的她愈发柔弱美丽。
若她嫁的是个普通农家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嫁的是公侯之家……那就只能病逝了。
可惜啊……
水渊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大约是不忍一朵美丽的鲜花被迫凋零吧。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进了十月门。
北边儿冷的早,夏日结束后,秋季好似没过两天就径直入了冬,掀开被子冷意扑来,瑞珠赶紧的拿了薄棉袄给范婉披上:“奶奶多穿点儿衣裳,今儿个早起外头都打霜了。”
范婉伸胳膊让瑞珠给她套衣裳,歪过脑袋从莲叶手中的茶杯里含了口温茶。
漱了漱口,吐到痰盂里这才开了口:“天气冷了,通知针线上的管事,去买点儿细布棉花回来,给家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扯点布,让她们做件保暖衣裳穿,冬日熬人,可别病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挪出去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奶奶心善,等会儿我就去针线上说去。”
瑞珠扶着范婉走到妆台前,侧过身去让梳头丫鬟上来梳头,自己则是手脚麻利的把今儿个要戴的首饰给拿好了。
“今儿个早上西府那边闹哄哄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早起自来大娘那儿听了一耳朵,说扬州林姑爷来了书信,中旬林姑娘就跟着盐运的货船一块儿过来,日后就先住在西府,拜托老太太照顾呢。”
瑞珠拿了对翠玉耳铛在范婉耳朵上比了比,觉得不大配这衣裳,又给收了回去:“老太太高兴坏了,当即就张罗着让琏二奶奶准备帐子铺盖呢,不过,倒没听说住在哪个院儿里,西府人多,不似咱们府里清净,恐怕也是打算寻个清净地儿好让林姑娘住进去守孝呢。”
守孝?
范婉想到荣国府里披红挂绿的,可不像是要给人守孝的模样。
连丫鬟瑞珠都懂的道理,结果荣国府愣是没人想得起来,好好的一个母亲新丧的姑娘,到了贾家来,却和一个混不吝的混世魔王住在了里外间。
也不知道那一心想着娘家的女人,得知娘家这样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是怎样的心情。
“西府咱们管不着,咱们府里还是要注意点的,等林姑娘到了,若是来拜访,记得提醒我换身素净的衣裳。”
“是,奶奶。”
范婉从妆奁了取了根玉兰花的簪子插在发髻中。
她本身就长得很是书卷气,贾蓉又是个怜花惜玉的性子,看见好看的首饰,就会买回来送给她,尤其现在手里有了银子,更是买的多了。
前些时候他考上了国子监,贾珍很是高兴,就连道观里的贾敬都送了一盒培元丹回来,据说还是他亲手炼制的。
想到贾敬最后的结局,范婉立即把培元丹给藏了起来,生怕贾蓉想不开吃嗝屁了。
贾蓉和水涵水溶兄弟俩的胭脂水粉商线也从薛家手里给抢了过来,如今已经来回跑了四五趟船,一船的胭脂水粉能赚个两千多两银子,三个人分一分,贾蓉手里日渐宽裕不说,给范婉的胭脂水粉也是用箱子装回来,范婉身边的丫鬟们如今光擦脸油就一人分了好几盒。
等收拾好了,范婉一边吃早饭,一边询问瑞珠今天她的日常流程。
瑞珠如今不仅是贴身大丫鬟,更是她的私人秘书,在她的培训下,就算现在放出去嫁人,也能做个手段厉害的当家奶奶。
查账看账本是日常,不过今日确实还有旁的事。
“给大姑娘寻得画师父昨儿个下船了,修整了一晚上,请了他下午登门呢。”
范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那稍后你去书房喊大姑娘一块儿过来,毕竟日后是要教导大姑娘的,得大姑娘自己喜欢才行。”范婉吩咐后开始用膳,早膳厨房里进上的是鸡丝粥,味道很是鲜美,范婉喝了一碗,又突然开口说道:“对了,再托涂夫子过去考校一下,若实在不行咱们大不了再找,总之宁缺毋滥。”
“是,大奶奶。”瑞珠应承。
用完早膳,瑞珠就忙着去针线房了,范婉身边跟着的是莲叶。
见了几个采买上的管事就到了中午,由于贾蓉不在家里,午膳范婉干脆在花厅用的,贾惜春上完了课,听说画师父到了,也跑过来跟着一起用膳,叽叽喳喳的表达着自己对画师父的期盼。
范婉见她不好好吃饭,当即就冷了脸。
贾惜春立时乖乖吃饭。
奶娘看了后忍不住感叹:“还是奶奶有法子,平常姑娘吃饭我可得追着后面喂好长时间。”
“奶娘怎能跟侄媳妇告状!”
贾惜春一听,顿时炸毛了。
“怎么不能告状?”范婉也跟着开了口:“莲叶给奶娘拿个金锞子,下次大姑娘再不好好吃饭,奶娘只管过来跟我讲。”
奶娘连忙对着范婉一通感谢。
贾惜春气的脸颊鼓鼓的,狠狠的咬着碗里的肉。
好在小姑娘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又欢欢喜喜了,被范婉压着睡了个午觉,才起身梳洗好了,由范婉牵着去见画师父。
画师父姓常,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穿着一身褐色布衣,瞧着并不似书信中的那么落魄。
“老朽见过夫人。”
常夫子对着范婉一拱手,见了个礼。
“老先生快快请起。”
范婉连忙说道:“老先生快请坐吧,给先生们上茶。”
待都坐下后,范婉才向常夫子介绍涂夫子:“这位是涂夫子,如今我家大姑娘正跟着他读书。”
常夫子立刻与涂夫子说话,因为是授画的夫子,常夫子还带了几张自己的画作,涂夫子不会画,但会品,两个老夫子很快就聊开了,贾惜春原本坐在范婉身边,这会儿竟也被吸引了过去,小小的一个人儿站在旁边仔细的听。
常夫子见她来了,也不恼,而是偶尔随口问个问题。
贾惜春当然不是都能答的出来,但范婉还是看的出来,常夫子对贾惜春也是很满意的。
既然双方都挺满意,常夫子就算是定下了,立刻拨了两个小厮带着常夫子去安置,等常夫子离开后,范婉才开始和涂夫子说话:“自庄子一别,倒是许久未见了,不知墨痕墨香两个人伺候的可还好,如今天冷了,先生的棉衣也该备下了,稍后先生让墨痕去针线上取,先生也是上了春秋的人了,该注意身体才是。”
“劳奶奶惦记,府中一应皆好,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与之比起来,我前头那十多年,倒是过的狼狈多了。”
“哦?十多年?”
范婉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年限。
涂夫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叹息一声:“奶奶有所不知,十多年前我家并非这般落魄,那时候我也是高堂尚在,陪伴身侧,只可惜,他却在我察觉不及时丧了命。”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夫子也不该过于自责。”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