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马车,迎春就看见等在门口的莺儿,可能是见到熟人了,又或者是知道自己安全了,迎春一下子就软倒在了莺儿身上。
被莺儿扶进宅子,迎春还有些惊魂未定。等见到听说她来了从屋里跑出来的巧姐儿时,迎春才后知后觉的猜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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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的事,瞒不了人。不过个把时辰整个荣国府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老爷为了救琏二爷,将二姑娘卖了。今早才发现卖二姑娘的银票都是假的。’
国公府邸娇养了十几年的千金大小姐就这么被骗走了?
是的,就是这样。
贾母气坏了。
她虽然不心疼迎春被卖,可她觉得丢人呀。
气得将大老爷叫过来就是一通喝骂不说,还将邢夫人也骂了个狗血喷头。
探春躲在一侧,默默流泪,既心疼那个温柔可亲,从小一块长大的堂姐,又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大老爷平时都不见多疼琏二哥,琏二哥出事时都能想到卖女救儿。宝玉是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心肝宝,若是为了宝玉,她的下场未必会比二姐姐好。
宝玉还没跟着圣驾出京呢,听到迎春被骗卖的消息,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兄妹俩都在那里哭,而在两人身侧的惜春却只红了眼眶。
这个脏污的世界……
惜春年纪小,性子也有些怪。她原本就有些信佛,后来住进大观园后,也时常去栊翠庵,时不时的也能跟妙玉讨论点佛经上的东西。如今迎春的事一出,惜春就更升起了出家避世的念头。想了两日后,四姑娘就自己跑到栊翠庵出家了。
只是她自来不受人重视,想什么做什么怕是要等上许久才会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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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此时司棋和绣橘俩个已经到了王子腾府上,也顺利的见到了凤姐儿。
除了找人制作假银票花了些银子外,凤姐儿几乎算是空手套白狼了。因此她心情贼好的请了个说书先生给她讲三国演义。
人常说少不看西游,老不看三国。从这里就能知道西游和三国的差异。如今叫凤姐儿抱本三国看,她也未必看得进去。不过换种方法,让说书先生给她讲三国,不光节省了时间,也能叫她‘学’得进去。
司棋和绣橘来的时候,凤姐儿正好听到第五十五回‘玄德智激孙夫人,孔明二气周公瑾’。
两人在门口听到那句‘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时候,都不觉得这话好应景。
两人来的路上的都商量好了,一见到凤姐儿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将迎春的事说了,一边一停的磕头求凤姐儿想办法救了迎春回来。
“难为你们一片忠心,只是二丫头被人骗卖出府都半天一夜了,怕是阖家上下都知道了。找不回来便罢了,若是找了回来,她这样没了名声的姑娘,好一点是送到家庙里出家。差一点...为了阖族姑娘的名声和娘娘的体面,保不齐是要勒死沉塘的。要我说,就叫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吧,说不定还能留条性命。”
二人没想到凤姐儿会这么说,但她们也不得不承认凤姐儿说的有道理。可那是她们自小侍候大的姑娘呀,哪能就这么不管她了。于是司棋和绣橘对视一眼,还是又求凤姐儿帮忙找迎春回来,又说迎春待巧姐儿的心,待嫂子的情义,求凤姐儿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搭把手,说是送到家庙出家也比不知死活的落在外面好。
在她们看来,能将迎春骗卖的人,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人,迎春落在他们手里指不定要受什么罪呢。将迎春救回来,也叫迎春少受些磋磨。
凤姐儿又说什么迎春被找回来,要是送到庙里出家,怕是你们俩个贴身丫头也得送到庙里去陪着迎春云云。
这话一出,司棋和绣橘都愣住了。司棋与她表弟早就私定了终身,因双方老子娘都不满这门亲事,迎春也没出阁,这才一直耽搁下来。如今见凤姐儿这么说,司棋一下子就想到了她表弟。
姑娘出嫁,不光要有陪嫁丫头,还要有几房陪房。司棋原本是想等迎春的亲事定下来后,求迎春成全她和她表弟,之后以陪房的身份陪着迎春出嫁。
司棋是王善宝家的外孙女,王善家的又是大太太原的心腹。所以司棋的亲事不光主子可以做主,就连她的老子娘也能求来恩典,叫他们家自己做主。司棋知道迎春嫁不出去了,陪房这条路是想都不要想了。
所以等着她的,要么是陪迎春出家,要么是由着老娘做主配人。
如果不能嫁给又安,那,那还不如出家呢。
不等司棋表明决心,一旁的绣橘便抢先对凤姐儿磕头,道:“奴婢愿意不嫁人,一辈子侍候姑娘。”
一旁的司棋见状,也连忙说出自己的心意。
凤姐儿一直关注着面前这两个丫头的神情,司棋从最开始的犹豫不决,再到不舍难过,最后的义无返顾,都落在了凤姐儿眼里。
凤姐儿眼珠子转了两圈,便知道司棋这丫头应该是有心上人了。
只是有了心上人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到也算忠心了。不过这样的忠心未必能经得住岁月侵蚀。好在...“罢了,罢了,谁叫我心软呢。”
二人一听凤姐儿这么说,便都听出凤姐儿话里的意思,绣橘满心欢喜,司棋欢喜之余还多了几分失落。
“二丫头这个事,不能明着找。我让人带上你们俩,悄悄的去找吧。你二人回去收拾些细软,最好将所有东西都带上,等找到了二丫头就直接送你们去家庙。”顿了顿,“二姑娘回府定要再生事端。直接送到家庙去,总能保住性命。”
凤姐儿说完,司棋和绣橘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叩谢了凤姐儿后,又确定了出发的时辰,二人便回府收拾东西去了。
不过绣橘是真的在收拾东西,而司棋将自己的东西匆匆打包后,便先回了家。她知道自己老娘是什么脾性,因此并未说真话,只说二奶奶听说了她们姑娘的事了,也派了人出去找人,叫她和绣橘跟着一块去。
与自家老娘说了一通话,司棋想着就算陪着姑娘去家庙,老娘想她了,或是她想自家老娘了,也是能见到的。便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以收拾行李为由跟她老娘道辞走了。
出了自己家,司棋便去了她姑姑家。司棋妈与她姑姑向来势同水火,若非如此,也不会...到了姑姑家,与对她同样不冷不热的姑姑说了两句话,便叫上表弟潘又安出去了。
以前司棋还会掩饰一下她和表弟的关系,可如今...也没啥掩饰的必要了。同样的理由说完后,司棋看着她表弟到底是哭了。
司棋性子烈,脾气爆,司棋的表弟却是个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的,但他对司棋的感情却不比司棋少。一见司棋这般,立时就慌了。
关于找到迎春以后的安排,司棋到底是什么都没对潘又安说,两人就在巷子口说了一通话,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凤姐儿的人仔细的认了一回潘又安的脸,然后又认了一回潘家的门,打听了潘又安的事,这才回了王家。
知道是谁了,凤姐儿便也知道了怎么办了。因潘又安是宁国府的小厮,所以凤姐儿便叫人去宁国府找尤氏。
尤氏一听说凤姐儿派人来找她,当即吓了一跳。凤姐儿什么人,她忒清楚了。如今贾琏因着偷娶尤二姐被关进去了,她就想着凤姐儿会不会来找她‘讲道理’。等了好几天,都不见凤姐儿派人来,可越是这样,尤氏就越害怕。如今人来了,一直提着的心是落下去了,可更大的恐慌却又出现了。
那就是个吃人的母老虎。
然而尤氏却猜错了,凤姐儿派人过来并不是想要对她做什么,而是从她要一个小厮的身契。
因有前事在那里摆着,尤氏连问都没问,就叫人去找来给凤姐儿。凤姐儿的人接了身契后,便先去了潘又安家里,叫他收拾行李,明儿跟着府里的管事出门寻二姑娘,之后才拿着身契去衙门。
司棋和绣橘的身契,凤姐儿早就提前找出来了。就算司棋和绣橘不来找她,她也会想办法将这两个泼辣丫头给迎春送过去。
就在司棋和绣橘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找迎春的时候,贾母将贾赦叫了过来。叫他不要再去找迎春了。
如今贾母将探春看得很重,她准备将探春打造成她的第二张王牌。贾母是担心迎春这事会影响宫里的元春,甚至是影响探春的亲事。再一个,就像凤姐儿之前说的,迎春找回来也没了名声,是个废人了。
与其花精力,闹得满城风雨的找她,还不如——“全当她死了吧。”
贾赦一听这话,自然不同意。
他不能啥也没捞到,还赔个闺女出去吧。
不行,他不同意。他一定要将那骗子找出来。
贾母气得没法,又见贾赦这般,最后拿出了一万两银票出来息事宁人。
得了银票的贾赦虽然嫌少,到底妥协了。
于是当天晚膳时,二姑娘得了急症暴毙的消息就正式公布出来了。
司棋和绣橘对视一眼,二人都觉得心寒,却又可悲的能理想这种作法。看一眼打包好的行李,二人不约而同的又继续打包。二人从凤姐儿那里回来后,又悄悄的商量了一回她们自己养活自己的可能性以及可操作性。
干嘛一定要呆在家庙里呢,先借着二奶奶的人手将姑娘找回来,然后她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租个小院子。她们都会针线活,平时可以卖绣品。
“我仿佛记得去年那个刘姥姥来时曾说过,一两银子就够他们家吃一个月了,他们一家还五口人呢。咱们俭省着些,一个月二两银子也尽够了。一亩上等田才几两银子,买上几亩田收租子,平时再做些针线活,咋都能活了。”
二人这么一合计,又扫视了一回迎春的房间,那真真是什么值钱拿什么了。
屋里各种易携带的小摆件,三人的大毛衣裳,迎春的玉石棋盘等等,等等都打包了起来。
翌日一早,司棋绣橘二人带着好几个包袱,坐上马车,然后跟着凤姐儿的人出发了。
上马车时,司棋就发现了她表弟潘又安,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等找到二姑娘,再卖了她们带出来的那些金贵摆件,他们就带着姑娘和绣橘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