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大齐开国至今,与交赤、西犁的关系一向不错,与乌兹却曾是敌国。

当年边境大战,乌兹惨败,在之后的二十多年里便陷入沉寂,曾经叱咤北境的雄鹰宛如一只被风雨吹秃了毛的孱鸡。

混了乌兹血的人自然也就成为了所有混血里最丢脸的。

思及此,景晚月的神色略有沉重,道:“此人如今能站在此处,想必经历了许多不易。”

“可不是嘛。”周宇道,“属下还查得,飞骥营里时有以上欺下及不同族属间挤兑排斥之事,譬如这弓箭大会,明面上说所有人都能报名,但大伙儿却已默认了这就是千长百长作陪给校尉贴金,比试之中不乏故意退让,普通士兵更有自知之明,压根儿就不参与。”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这个穆悠身为马兵居然敢报名参加,可见是个刺儿头。”

“颇为可敬。”

听到这些,景晚月眉间染上了忧虑,“而且方才我瞧他脸色不对,气息似乎也不足,恐怕是身体有病。此战究竟如何,你我便静下心来,拭目以待吧。”

他转过身去望向下方,演武场大门打开,兵将们列队入场。

弓箭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轮比试乃定步射靶。

靶立于东,人立于西,其间相距八十步,十箭后计总数决胜。

观战台上坐着数名飞骥营中的高阶将军,一声令下后,三十名应试者站成一排,挽弓搭箭,松弦、出矢,箭羽飞行,中靶声不绝于耳,十分热闹。

塔楼上,景晚月大略扫过诸人优劣,目光来到站得最边远的穆悠身上。

这家伙个头儿很高,似是比他高一些,跟家中最高的大哥差不多……不,应是比大哥还要更高,身体虽瘦却很挺拔,只是……

他的成绩实在是太差了。

八箭出弦竟无一箭中靶,而且有好几箭都是距离箭靶很远就倏然落地或斜出。

第九箭依然如旧。

旁侧一个正在比试的什长抽空扭头看了他一眼,想必是在嘲笑。

周宇亦笑道:“看来他当真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儿头。”

景晚月目光未动,道:“不见得。”

话音刚落,演武场上的穆悠便停了下来,他躬身垂头,一手攥弓一手握拳按在大腿上,明显是在蓄力。

这出人意表的行为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穆悠浑然不觉,径自屏息起身,举弓搭箭,于睽睽注视之下,右臂与右腿同时后撤发力,闭眼、放箭!

随着一声大喝,箭矢“嗡”地离弦。

跟着“咚”地一声闷响,穆悠徒手削的木杆竟然当真命中了八十步外的箭靶正中!

众人咋舌,惊呼声起,可惜起到一半突然一滞,接着便成了哄堂大笑——

只那一下,不能称之为“箭”的东西就被箭靶无情地挡落了。

十箭既出,箭靶空空,一的未中。

穆悠理所当然是场上最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将士们在这一刻枉顾军纪,大笑出声。

高台上,景晚月看不清穆悠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梗着。

第二轮比试乃是“骑射抢夺”。

观战台上将随意放出飞鸟,应试者纵马射之,一炷香内,射中多者为胜。

诸人领命,各自前去牵马,唯有穆悠站着不动,双拳紧攥立在那里,僵硬了片刻后,突然转身正对景晚月站着的塔楼抬起了头。

如同那最后一箭,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穿过众人射向了景晚月。

景晚月自小习武,历来谨慎,从军以后更是惯于戒备,只这一下,他便知道穆悠定然是要发难。

武人的本能令他即时一手按于剑上,一双漂亮的凤眸警惕并十分不解地微微眯起。

“景晚月!是你吧!”穆悠拼了全力喝道,“我要告状!飞骥营欺负人!说了都可以报名,但是我没有弓和箭,也没有马!他们也不给!”

穆悠理直气壮地大声喊着,带着北境胡族人特有的口音,甚至比许多北境人更多一些生涩,用词也很直接,景晚月一听就知道他定然没有读过书。

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定住脚步吃惊地看他,观战台上的诸将更是瞬时紧张起来,仓促之间竟然无人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