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诚心急如焚,眼下尚不知对方派来了多少人?是不是设下了埋伏?闻人决身为黑云军主帅,竟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了,他这么在意长公主,一遇见关于她的事就理智全无,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少帅疯了,他却不能跟着疯,这里距离东郊大营不远,骑马来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邹诚毫不犹豫飞身上马,赶去军营调兵。
这厢,沈宜安卸下钗环,青丝垂落,冉姑姑用木梳一缕一缕给她梳头,她这一日已是困乏得很,半阖着眼眸,懒懒地问:“杜氏安顿好了?”
冉姑姑道:“公主放心吧,奴婢已经将东厢收拾出来给三夫人住,也派了婢女伺候。”
沈宜安点头,缓步走到紫檀木架子床边,正要睡下,却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惊声音焦急地问:“殿下睡了吗?”
“怎么了?”沈宜安心头生出一丝慌乱。
陈惊说道:“有贼人摸进绛苑来了,护卫人手不够,已经分出一半去搜寻,还有一半留在芳沁院保护殿下,殿下就待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
沈宜安心里一紧,勉强镇定下来,说道:“知道了,你叫人去请三夫人过来,我们都在一处也安全些。”
芳沁院灯火通明,院内的护卫却个个神色紧绷,观察着四周,不放过一点异样的声音,贼人尚未抓住,此时越平静越代表暗藏危机。
沈宜安坐在主屋里等待,一直未有贼人被抓住的消息,她心里越发地不安,冉姑姑和莲香一左一右守着她,脸上俱是紧张和害怕,杜氏安静地坐在一旁,倒显得镇定许多。
她低声安慰两人:“别怕,或许贼人已经走了呢?”
话语太过苍白,若是普通盗匪,岂会在护卫多番搜寻之下,还拿不住人,可眼下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一阵清冷的哨声传来,由远及近,听着分外诡异,沈宜安紧紧抓住冉姑姑的手,问道:“姑姑,你可听见什么声音了?”
冉姑姑仔细辨认那声音,说道:“像是谁在吹哨子?”
一旁的杜氏脸色苍白,声音轻颤:“这,这好像是漠北骑兵命令进攻的哨响。”
沈宜安面色微变,问道:“你怎会知道?”
杜氏道:“是我弟弟,他喜欢收集这些古怪东西,前年去北关还曾逛过漠北的集市,带了一只骨哨回来,吹出来就是差不多的声音。”
牵扯到两国交兵,那便是最坏的结果了。
沈宜安来不及细想,门外的局势却已经变了,刀兵相接的声音响起,陈惊与一众护卫且战且退,终于被逼到了主屋门口。
黑衣刺客来势汹汹,且个个身手不凡,芳沁院的护卫很快便抵挡不住,只听砰的一声,主屋的门被一个护卫的身体砸开,夜风猛地吹进来,叫人遍体生寒。
护卫的刀堪堪落在她脚边,沈宜安脸上血色褪尽。
这时,陈惊赶来,挡在她身前说道:“殿下,这里不能久留,绛苑内有密道,您先随小人躲起来。”
陈惊半边袖子染血,护着她们几人往门口走,一道冷光袭来,门边不知何时竟躲着一个刺客,那刺客手中的刀直朝沈宜安挥来,陈惊只顾得上推开她,横刀迎上那刺客。
沈宜安摔向一旁,趔趄了一下才堪堪站稳,她身边空无一人,冉姑姑她们都被陈惊与刺客隔绝在另一边。
外头又是一声幽长的哨响,沈宜安朝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前方屋脊上赫然站着一个黑影,那人左手持弓,右手射箭,冷箭破空向她袭来,沈宜安浑身血液像被冻住。
流箭,死亡,这是她心上最重的一层阴影。刚刚醒来那段时日,她几乎天天做噩梦,而今噩梦中的场景重现,她却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
前世陷入那般绝望的境地,她心里仍在期盼,无声地喊那个人的名字。可眼下,她再也不会留有任何期待。
如果侥幸不死,她便立刻与闻人决和离,远离京都,过一世安闲日子。
疾风随利箭而至,沈宜安双手握拳,在箭尖快到之时,极速地扭了一下身体,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许是上天不忍心看着她再次死于利箭之下,箭尖只划破了她的衣袖。
她大口喘息,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活了下来,那人的第二支箭转瞬即至,她心中苦笑,这下是万万躲不开了。
沈宜安闭上眼睛,等待利箭穿胸的剧痛,这一次她应该不会再有重活一回的幸运了。
被利箭穿透的疼痛久等不至,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到她手边,滚烫,潮湿。
她睁开眼,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她当然认得出他的背影。
闻人决?
他直接用手掌去接那一箭,此刻他握住箭尖的那只手已经鲜血淋漓,血滴落下来会成一滩,已经流到她手边。
他竟救了她!
沈宜安久久不敢相信,可眼前所见的一切就是现实。
骨哨声短促响起,一连三声,院子里还在缠斗的刺客立即开始撤退,屋脊上的黑衣人也收起了弓,很快便消失无踪。
闻人决头上冷汗密布,却不是因为手上的伤,那阵骨哨声比先前在绛苑门口时听见的要清晰很多,他脑海中的记忆翻搅在一起,众多画面一齐涌上来,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
沈宜安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身后,见他一直没有反应,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将军,你没事吧?”
闻人决猝然转身,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看向她。
她心头突地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看见她后退,闻人决用那只干净的手攥住她手腕。他拿捏的力气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她,也不会让她轻易挣脱。
他双眸赤红,额上冷汗滚落,就这样盯着她看,眸光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将军?”沈宜安晃了晃自己被他攥住的手。
闻人决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嗯什么?你倒是放开我呀!
沈宜安不习惯与他挨得这么近,退开一步问道:“将军能先放开我吗?”
放开?
闻人决头脑中一片混沌,听她说放开,他这一刻想到的只是她要逃离自己身边,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重重响起。
“我要与你和离。”
他心口钝痛,带着一丝恶狠狠的意味回答:“和离?你休想。”
闻人决说完这句话便失去意识,向她栽倒过来,沈宜安念及他刚刚救了自己,没有撒手,可闻人决浑身的重量岂是她能撑得住的,且他还抓着她的手不放,最后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公主,你可有受伤?”冉姑姑跌跌撞撞跑过来,方才她整个人都吓傻了,直到闻人决出现,救下长公主,她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沈宜安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大都督不知为何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