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的人在旁边看着,说是等他们都通过了,他们再殿后。
“大家注意了,一次只能过十个人!看见桥上有十个人了,就不要再往上走了!”一名小吏站在桥头,向排队过桥的人高声提醒。
“分散过桥,不要集中在一起,两个两个跟进,抓牢桥栏!”
“马车先等一等,留到最后,等雨小了再说!”
在小吏的协调声中,大部队开始往桥上开。
徐潮白和温榆走在最前面,接着,张尚之上了桥。
轮到林侍郎上桥时,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东西,差点把林侍郎撞到桥下去。
林侍郎吓出一身冷汗,怒从心起,骂道:“是谁这么大胆子!”
身后的亲信扶住林侍郎,一个个迟疑着说:“好像是……苴人城。”
苴人城?
就是那个红发蛮子?
林侍郎先前看去,雨雾迷蒙的桥中,果然有一团红色物事一闪而过。
那东西很快隐入雾气,消失在桥通向的另一边,林侍郎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它到底是一只赤尾山鸡还是苴人城的红毛。
“混账东西!”林侍郎怒气冲冲地骂道,一想到苴人城也在桥上,他心里就格外不舒服。
悬索桥有三十丈长,八尺宽,三条主索串联起桥体,桥底以藤条编织而成,上面铺着竹板,竹板之间有一掌宽的缝隙,每一条都能清楚地看到万丈深渊之下飞动的雨云。
上了这座桥,不必张尚之提醒,所有人都会牢牢抓住桥栏,根本不敢嘚瑟。
有些胆小的人,更是抱住一处桥栏,就悬挂在那里,一点都不敢往前走了。
小吏本在桥头数着人。
忽然间,一团水汽饱满的雨雾飘到悬索桥中间,遮住了对面的情形,桥这边的人只能看到悬索桥通进一片迷蒙之中,根本看不到对岸。
更不用说数清楚桥上有几个人了。
“能不能走了?”吏部的官员们不耐烦地问道。
“这……”小吏不知如何应答。
“算了,先走吧。这乌蒙山的雨和风,我是吃够了,再吹下去,我保管得生病。”一名官员嚷道,拨开小吏,向桥上走去。
小吏也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喝止,人家吏部户部的老爷们品秩都比他高,官衔都比他大,得罪不起,说话也没那个分量。
简单来说,就是小吏想维持秩序,也没人听。
桥上的人越聚越多。
挨挨挤挤,喧嚷不休,后面的想到前面去,前面的不敢走,有几处桥面上堆叠起人头来。
从桥头望去,仅仅是迷雾这一边,人数都远远超过了十个。
“快点,快点过!”
“别推我啊,这桥晃得厉害,我站不住!”
“哎呀,谁挤我,想死啊!”
桥上的人叫骂不休,嗡嗡声回荡在深渊上,很快,迷雾另外一边的人也听见了。
林侍郎生气地问他身后的亲信:“是不是有人在后面吵闹?我怎么听到那么多人的声音?不是叫他们看着人数上桥吗!”
“大人,这雾气大得厉害,我看是桥头小吏看不到桥面,控制不住人数。”亲信急忙回道。
“那你回去看看?叫他们别再上桥了!你不觉得这桥板在左右晃么?”
“大人,”亲信连忙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不要在桥上停留为好。”
林侍郎听到这话,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如果桥上的人真的超过了张尚之限制的人数,说明现在桥上非常危险,还是别管后面怎么样了,他们先离开桥面为妙。
“言之有理,走吧。”林侍郎一点头,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面的徐潮白、温榆和张尚之已经看见了桥的另一端。
三条主索通进黑黢黢的桥堡里,空无一人的平台被草叶覆盖,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诶。”温榆感觉到脚下的桥板在晃,向下看去,被缝隙下面的景色吓了一跳。
“没事吧?”徐潮白立刻回过头。
“不要回头,往前走。”张尚之催促道,“快点。”
徐潮白只得继续向前走。
桥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仿佛有很多人同时上了桥一般。
徐潮白三步并作两步,一跃跨上平台,双脚踩在了结实的地面上。
他站稳脚跟,立刻转回身,准备接后面的人。
这时,一阵风吹散云雾。
徐潮白的目光停滞。
只见三十丈的桥面上,足足挤了近百号人。
尤其是靠近四川界的那一边,吏部和户部的人挤成一团,一个挨一个,一个贴一个,不敢前进的人,把通路堵住,后面的人又想快点过桥,还在往桥上涌,场面逐渐控制不住。
云雾笼罩时,彼此互相看不见,如今一吹散,桥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要糟!
徐潮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快过来!”他伸出手,一把抓住近处的温榆,直接将他扯到自己近前,再换双手抱住他肋下,将他换到远离悬崖的一面。
温榆只觉自己瞬间飞了起来,下一刻就站在了地面上。
他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身子。
徐潮白立刻回到桥头去接下一个人。
“格——格格格——”
温榆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朽坏的门枢在转动,由于轴做的不够圆满,合页结构发出了运动不畅的摩擦声。
他回过头,向声音传出的地方望去。
桥堡。
黑洞洞的石门内,传出了那个古怪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温榆稍微歪过头,向桥堡方向走去,他隐约感到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只要再近一点,他就能知道。
啊!
忽然间,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藏在黑暗里的秘密照亮。
温榆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慌袭来,他知道那个声音是什么了!
“徐潮白,绞盘松了,桥索要滑开了!!!”
温榆大叫起来。
灾祸就在瞬间发生。
温榆站在高一些的平台上,看见悬索桥在空中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就像鞭子猛地打出去,在空中形成一道波动弧线。
本来拉紧的悬索忽然松开,可不就像鞭子抽出去一样!
只是,这“鞭子”上还站了一百多号人。
密密麻麻的人影从桥上弹起来,一片片惊叫声响起,没反应过来的人,就这么摔下深渊,听从张尚之叮嘱,一直抱紧桥栏的人,倒是还挂在桥上。
温榆试图去拉桥索,可是桥索跑得飞快,他根本拉不住,还被带得双脚离地,差点滑到悬崖边上去。
“嘭!”一声巨响,绳索滑到了尽头,似乎末端被桥堡里的什么机关卡住了,悬索桥再次被拉住。
只是,此时的悬索桥,已经变成了悬魂梯。
本来呈“一”字形横跨两岸的悬索桥,因为主索滑开,变成“凹”字形向下垂挂,最低点比两岸平台低了有五六丈。
就在这“凹”字形桥面上,挂了许许多多的人,哭叫声,惨嚎声,不绝于耳。
“师父!”温榆从惨祸的冲击中惊醒过来,立刻向桥边跑去。
靠近悬崖这边,桥面呈现急速下降的坡度,上面已经站不住人,张尚之一手抓着桥板,一手抓着桥栏,艰难地向上攀爬。
“你别过来。”徐潮白拦住温榆。
徐潮白解下了背上的一只半人高的布袋子,又用一只麻绳把自己的脚和桥头的铁桩绑在一起,他向张尚之伸出手去,一点点挪动身体,靠近张尚之所在的位置。
温榆跪在铁桩边,使劲抱住铁桩和徐潮白的脚。
徐潮白向下伸出的手,终于够到张尚之的手臂,他用力抓牢张尚之的左手,脸因为使劲儿憋得通红。
煎熬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徐潮白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拽着张尚之的手臂,将他从低处拉上来。
张尚之的半个身子探出崖边,温榆上去抱住他的腿,徐潮白抓着他的手臂,两人合力,才把他拖上来。
不是张尚之太重,而是他——脚上还带了一个人。
温榆抱着张尚之的腿往上拖时,才发现,林侍郎竟然一直紧紧地抱着张尚之的另外一条腿!
因此,徐潮白这么费劲拽上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张尚之和林侍郎两个人!
张尚之看起来已经脱力了,躺在平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
林侍郎用最后的力气翻上来,躺在张尚之旁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榆再返回来抱着徐潮白的脚,把他拉上来。
四个人都回到安全地带。
没人想说话,都在剧烈地喘气。
但是事情远远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