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绪起伏才是好事。”米尔顿冷哼,不管他哥好奇的神色,继续对云染说,“你做的这一切,完全只是为了你自己,是你咎由自取的。把责任推给我也没有用,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更不会喜欢上一个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啊——啊啊——”
云染被刺激得情绪更加癫狂,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了,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和血污。
安德烈在心里啧啧,这个样子要能问东西来就有鬼了。
然而下一秒,安德烈就发现他弟笑了。虽然弧度很小,但他绝对不会看错。
这有什么好笑的?安德烈胡乱猜测道,该不会弟弟也被疯子传染,精神不正常了吧?
安德烈不知道的是,修真界有一种搜魂术,只要用独特的方法运转神识,就能从被审问者脑中看到他的所有记忆,从小到大事无巨细,完完全全地展露在自己面前。
不过搜魂术过于阴毒,被施术的一方魂魄可能会遭到损伤,严重的还会导致魂魄不全,丧失神智,成为行尸走肉。
所以在偶然间得到这门功法以后,安祈并没有随意使用,而是对照功法改良数次,捣鼓出了一个低配无害版的“诱言术”。
顾名思义,就是诱使对方说出真话的一种小法术。
其实效果就跟吐真药剂差不多。
但神识不是药剂和精神力,用过之后不会留下痕迹,什么都不会被查出来。
用神识诱导对方说真话的时候,最好能够选在对方心神恍惚的时候动手,这时的被施术者浑身上下都是漏洞,神识可以轻而易举地靠近他。
所以米尔顿平时并不是个喜欢出言挑衅其他人的人,这次却破天荒地对精神不稳定的云染说出这冰冷的话。
看似冷酷无情,其实都是为了诱言术在做准备。
米尔顿第一次把自己的神识用在别人身上,说不紧张是假的,他双手微微攥成拳,掌心有一层薄汗。
来之前,安祈就说过绝对相信他的能力,为了不让安祈失望,米尔顿必须确保中间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差错。
于是安德烈有幸目睹了一个濒临癫狂的嫌疑人,对审问他的人有问必答,知无不言的诡异场面。
米尔顿:“你从哪里找的打手,又是如何运到爱莎星来的?”
云染呆呆回答:“星网黑市,一个人五万,我花了五十万。都是坐飞船来的,管家说他们可以藏在底舱,没有人会发现。”
米尔顿和安德烈对视一眼,兄弟俩交换眼神,又问云染:“那他们又是怎么去的埋伏地点?”
“不知道,可能到了爱莎星就自己找到地方埋伏起来了。”云染皱了皱眉头,努力回想,“我……我真的不知道。”
米尔顿知道他没有撒谎,于是跳过这个话题,接着问:“那些打手现在在什么地方?”
云染:“不清楚,我一回来就被关起来,终端被没收了,我没有再见过他们。”
米尔顿:“假如计划顺利,你打算怎么安排这几个打手?”
云染:“再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先躲起来一段时间,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
“这笔钱你给了吗?”安德烈忍不住问。
云染呼吸一顿:“没有。”
米尔顿脸色有些疲惫:“问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安德烈还沉浸在云染有问必答的新奇感中,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嗯,差不多已经把我想知道的东西都问出来了,剩下的我们出去再说。”
“好。”米尔顿撤回神识,没有再看云染一眼。
云染愣了几秒,意识到自己刚才中邪一样把什么都招了,顿时又接连发出几声惨嚎,那声音里饱含后悔、害怕、绝望、痛苦、委屈、不甘。
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不把自己的喉咙喊破就不罢休。
可惜,一门之隔,他的喊叫声并没有被门外的人听到。
地下室的墙壁和门隔音效果很好。
“你这方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催眠?”离开地下室的房间,安德烈就迫不及待抓着弟弟问。
米尔顿摇摇头:“不是催眠,是安祈教我的方法。”他鄙视地看了他哥一眼,“别想了,你是学不来的。”
安德烈不满地瞪了瞪他:“小气。”
米尔顿弯弯嘴角,心情总算放晴。
安德烈努力忽略弟弟撒出来的一把狗粮,把话题扯回案子上,和米尔顿讨论道:“云染在黑市雇来的打手去了哪儿?”
“他刚才不是说可能一到爱莎星就自己去埋伏起来了吗?”米尔顿说。
安德烈摇头道:“不可能,我在你们出事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所谓的打手,全是杀手。活着的都带回来的,死了的尸体上的特征也很明显。”
普通打手,而且是才花五万就能雇到的打手,身体素质不会特别好,可在山谷附近发现的那些人,任何一个单独挑出来都是起码受训至少十年的职业杀手。
“爱莎星这么大,那些打手说不定还躲在哪座山里。”米尔顿皱了皱眉。
“那可是十个人,十个大活人,这么多天吃喝拉撒总会留下痕迹!”安德烈对自己的傻弟弟直叹气,“你就不能帮我想一想吗?把他们找出来,说不定就能知道这两拨人是怎么掉包的了!”
“或许,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打手呢?”
安祈拄着一根拐杖朝他们走过来:“抱歉,刚才你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我都听见了。”
安祈正好在自己的房间里闷得慌,出来走动走动,没想到刚好会碰到这兄弟二人在讨论。
“没关系,你听见了也没什么。”安德烈对弟媳还是很大方的,“听你刚才的意思,是怀疑云染撒谎了?”
“不是。既然是米尔顿问出来的,云染说的肯定都是真话。”安祈道,“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一周,刺客的尸体全都找回来了,也没有找到打手的踪影。会不会一开始就没有打手,从黑市起,云染就被骗了?”
“你是说……”米尔顿顺着他的话推测,“有人知道云染要雇打手,所以故意出现在黑市,和云染做成买卖。但那人给云染派出去的根本不是什么打手混混,而是专业杀手!”
“对的,这是我的猜测。”安祈点点头。
米尔顿继续道:“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轻易掩饰自己的痕迹,就算顺着这条线查,也只能查到云染。星网黑市对交易双方有保密机制,就连政府也没有彻查的权限。”
星网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上网工具,拟真度极高的环境让它和现实生活一样,有黑色和灰色地带,技术再高的黑客也难以侵入。
它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样,拥有一套完整独立的世界规则。
安德烈头疼道:“黑市的交易查不出来,云染就只能成为对方的替罪羊,这条线索已经断了。”
“不,还没有。”安祈说。
“是啊,你还没发现这其中的关键吗,安德烈?”米尔顿站在安祈身边,两人一块盯着安德烈瞧。
安德烈嘴角一抽,这人还没追到手呢,就开始同气连枝了,连眼神都那么神似,真不愧是将来要成为一家人的人。
夫妻相什么的,哼,我才不吃你们这碗狗粮呢!
但是为了案子,安德烈只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你们别卖关子了,我刚才究竟漏掉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安祈把拐杖从左边换到右边,松散松散两条站得有些酸软的腿,正要开口,米尔顿就赶紧上前扶住了他:“到那边坐一下吧。”
完全无视了还在等待答案的安德烈。
安德烈苦哈哈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弟一会儿跑到这边给安祈拿个毯子盖腿,一会儿跑到那边给安祈倒温茶水,贤惠得令人大跌眼镜。
啧,亲哥杵在这里嗓子都冒烟了也没得到一杯茶。
弄完这些,米尔顿这才喘了口气,回头看他哥:“刚才说到哪儿了?”
安德烈眼角再抽:“别跟我说你这记性也因人而异,对着安祈的时候就连米粒大的小事都记得住,对着我的时候几分钟前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啊。”
米尔顿得意一笑:“对,就是这样的,安祈的任何事情我都记得住。”
言下之意,谁要管你说过什么,你又不是我的心上人。
安德烈扭头看向安祈:“这小子以后要是有什么让你受委屈的地方,别憋着,跟哥说,我帮你狠狠揍他!”
安祈忍着笑意,把话题正回来:“刚才说到线索似乎在黑市这头就断了,只能查到云染身上。但是太子殿下忽略了一点,只有云染一个人,是不可能将这么多人运送到爱莎星来的,他有帮手。”
“康诺利?”安德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是他的管家。”米尔顿又给了他哥一个鄙视的眼神,“姓云的需要帮手,康诺利不需要亲力亲为,他会把这些事情都交给自己的管家去做。”
安德烈终于想明白关窍了。
对啊,一开始云染也说,是管家说把人藏在飞船底舱就可以直接运送,不会被人发现的!
运十个人,和运几十个人又没有差别,云染并没有去过底舱,飞船这么大,完全装得下!
至于武器是怎么通过太空港的安检的,那应该是从别的星球秘密运送的,反正管家一直都在爱莎星上,有的是机会浑水摸鱼,把炮火混在生活物资当中,瞒过了所有人。
“我现在就去抓他!”安德烈再也等不了,案情终于有了突破口,他一刻都坐不住,一边打开终端联系亲卫,一边飞快往外走。
会客厅里只剩下米尔顿和安祈。
“你不跟着去吗?”安祈看了看他。
“不去。”米尔顿一屁股坐在安祈旁边,“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时间都要用来陪你。”
安祈侧了侧头,目光有些无奈。
米尔顿很认真:“你这次卧床一星期,到现在还没好利索,都是为了保护我。我不看着你痊愈,恢复得跟以前一模一样……不,要变得比原来更好,就不能安心做任何事。”
“其实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安祈无奈道。
灵力一次性耗空虽然有些危险,加上还要经历一番疼痛,确实受了不少罪。
但好处也不是没有的,至少安祈的经脉在灵力冲刷之后变得更宽,也更加坚韧。
收获往往是伴随着风险而来的。
米尔顿一把抓住安祈的手:“道理我都懂,但是这次你把我吓坏了,第一次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样子,我差点连心跳都停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时的米尔顿连沾染血污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一秒钟都不想离开,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的人。要不是安德烈赶过来,把弟弟敲晕,塞进治疗仪里中,米尔顿恐怕真的会在床边坐到安祈醒来为止。
这些事情米尔顿自己不说,安祈却能从安德烈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心里弥漫着酸涩和歉疚,还有另外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所以安祈也没再坚持那套因祸得福的理论,对方在自己身上似乎神经比对其他事情都要敏感。
正如米尔顿看到安祈虚弱的样子时会格外紧张,安祈也不想让对方为自己担惊受怕。
他拍了拍米尔顿的手臂:“你轻一点,我整条胳膊都被你捏麻了。”
闻言,米尔顿立刻松开手,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咪……”想了想,还是变成毛团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毛团比米尔顿殿下更受宠爱。
虽然两者都是自己。
安祈喜欢毛团,也就等于是喜欢自己。
这个逻辑没什么不对,就是偶尔会让米尔顿有些酸溜溜,嫉妒自己的兽形什么的……
没办法,谁让安祈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