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楠这才抬起头,指头攥着奶奶带着茧子的手,小声说:“对不起。”
刚刚胡彦他妈就说要问他们家要赔偿,那是很大一笔钱,爷爷奶奶要编好多竹筐子才能赚到。他一听这话,本来桀骜仰着的头就慢慢低了下来,咬着牙,恨恨地怨怼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
胡彦平日就是个给他爹惯坏的孙子,又从他妈那里学来了不少浑话,出去也不知收敛。今天下午顾梓楠去集市,正好碰上放学的胡彦,胡彦趾高气扬地嘲笑他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
这话顾梓楠从小听得耳朵长茧,自然不为所动,收拾好东西就要走。
胡彦看他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直上火,追了两步,往地上啐了一口大声道:“你爷爷都瞎了,不如把眼珠子卖了让你上学,你家还能有点指望!”
顾梓楠忽然停下脚步,声音沙哑道:“你再说一遍。”
西边挂着红沉沉的夕阳,把顾梓楠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从小做活多,长得壮实,个子也遗传了顾禹城,蹿得快。
胡彦忽然有点害怕,却还是梗着脖子说:“你爷爷······”
顾梓楠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弯下腰,把装鸡蛋的筐子放下了。
然后他回过身来,把所有力气灌到右拳,快得胡彦就看见了个虚影——一拳打在胡彦脸上!
指骨爆炸似的疼,顾梓楠全然不顾,红着眼睛骑在胡彦身上疯狂抡拳。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隐隐的嘶声,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要把这些年的气全都撒出来。
直到大人们把他拉开,他浑身还在剧烈地抖着,耳朵里轰轰作响,是血液腾腾流动敲击鼓膜的声音。
从他有记忆,爷爷的眼睛就一直不好。村里许多人看不起他们,明里暗里地欺辱爷爷,多给活、分工钱的时候少给了毛票都是正常的。顾奶奶牵着年幼的顾梓楠去要,那些人还笑嘻嘻的,说下次一定注意。
顾梓楠可以忍,可以忍他们肆意笑话他是野种,他甚至觉得他们说得挺对的。
可是一想到爷爷为了赚钱夜夜熬眼,视力一天天恶化下去,他恨不得把胡彦的嘴都撕烂。
他没错。
他不害怕。
他不要低头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