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哼了声,下车离开了。迈克尔累得连澡都没洗,一口气睡到七点钟,这才爬起来急匆匆冲了冲自己。刷牙时他对着镜子打量自己,那是那样,普通的褐色头发、普通的褐色眼珠,普通的鼻子,嘴角微微上翘——老好人的面孔,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昆尼西则是他的反义词,无论身处何方,他都如太阳般夺目,即便——

迈克尔停下了刷牙的动作,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想不起昆尼西的样子了。

他有一头金发,迈克尔缓慢地挪动牙刷,蓝眼睛,太平洋深海一样的蔚蓝。他长得像尊雕塑,皮肤白皙,嘴唇红润。在这个季节,他经常裹着一件粗毛呢外套靠着壁炉看书。他喜欢苹果苏打水,喜欢黑森林蛋糕,能把白香肠切成完美的等腰三角块儿。他喜欢阅读,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书籍。他会弹钢琴,弹《升c小调钢琴鸣奏曲》。他不能喝酒,喝了酒就乱发脾气,发完脾气就变得颓丧而温驯……迈克尔使劲刷牙,口腔充斥着血腥。急匆匆吐出泡沫,然后用毛巾擦脸,再看向镜子,他的映像眼角通红,鼻翼翕动。

“我忘记他了吗……”

也许人比想象中更薄情。迈克尔在接下来几天都无精打采。他去亚特兰大出差,顺道拜访阿拉伯罕?肯特。小亚当如今完全长成了青年,在一所著名学府攻读博士学位。“你眼镜又厚了吧?”迈克尔打趣,“挺不错,你快比我高了。”

小亚当热情地拥抱迈克尔,“嗨!你变得更帅了!”

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小亚当对迈克尔的经历特别好奇。“你当初告诉我你要去德国,我很惊讶。我觉得德国全是废墟,”他说,“到处是碎砖头什么的……还有阴沉沉的可怕的德国佬。”

“嗯,是很多碎砖头。”提到德国,迈克尔的手就抬不起来,“德国人……就那样。”

“你见过那个大学生吗?”小亚当眉飞色舞,“就是你讲过很多次的那个,长得很英俊的家伙。他到底是哪个大学毕业的?你搞清楚了吗?”

“慕尼黑大学。”

“哇,厉害!我在研究所遇到一些德国人,他们战后才来美国……他没继续念书吗?”

“不,我想……他是个工程师,对,应该是位工程师。”

“做工程师也不错,建设新德国需要很多工程师。”

“你说得对。”

小亚当请迈克尔多来亚特兰大“逛逛”,“南方暖和,”年轻人认真地说,“太冷了对心情没帮助……我想你需要多晒晒太阳啦,迈克。”

这么明显?迈克尔吸吸鼻子。返回底特律后,他有些心动,考虑是不是真的搬到更靠南的地方,海边也不错。劳拉吊着一条胳膊,见了他就翻白眼。这可太糟糕了,迈克尔几次三番想找他道歉,劳拉总是不搭理他。

这天下起了雪。迈克尔难得没在办公室加班,准时下班回家。路上他碰到了劳拉,他还吊着胳膊。“喂,”迈克尔摇下车窗,“我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