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离开了大学,往裁缝街而去,方密之便发觉,民间穿圆裙的还是以女子为多,男子多数还是穿着裤装,方季淮解释道,“你刚才不是说到这裙裳之别么,民间现在也有一种声音,认为圆裙既然是裙,那就是女子当穿之物,男子甚至已经久不穿裳了——飞鱼服算是长袍,不算裳的。既然在买地,已经形成了单穿外裤的习惯,那么还是延续下来较好些。”
“怎是这样道理!”方密之一听,便勃然大怒了,抬高了声音道,“谁说男子不穿裳的?如今敏朝大臣朝服,还有那天子衮服,不都是着裳的?再者说了,如今我们买地的道统,本就提倡实事求是、劳动者平等,焉有不由分说便把男子完全排挤在一种新服装之外的?!”
他本对这种圆裙也不算太吃得消,但听方季淮这么一讲,便立刻表态道,“这么说,我非得买一条来穿了!”
大概是由于展览会的刺激,布市、裁缝街这里,人潮熙攘,他们的对话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量,立刻就惹来了旁人的注意。好几个穿着圆裙的百姓,不论男女,都是附和道,“仁兄高见!衣服发明出来,不就是给人穿的?区分男女,实在毫无必要!”
“就是!服装这东西,只要足够蔽体,谈什么体统不体统?如今短袖衫大家都穿的喽,大臂一大截都能露出来,怎么我大腿行走间露出一二又有什么不妥呢?!”
也有人皱眉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新伦理者’,真是!”
说着,便摇头长叹,一副虽然看不惯,却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方密之闻言,却是十分自豪似的,抬头正要再发一阵高论,被方季淮捅了一下腰,这才敛旗息鼓,跟着走远了,还犹自不忿道,“姑妈,我这也不算惹事了吧?只是说道理而已,倘若是德冰兄在此,也必然是要为‘新伦理’张目一番的!”
方季淮摇头叹道,“你们这些‘新伦理’者!唉!你也大了,我是管不了你啦!只是黄德冰也罢了,你若还把我的话能听进去,还是少和那张狂君往来些罢,那个人,剑走偏锋,言论实在是极端,树敌太多,若是惹出事来,波及了你,岂不是无妄之灾?”
方密之笑道,“姑妈,你放心,我们只是于‘新伦理’上志同道合、互相声援而已,别的事情,我也不会去掺和的。”
他们这里所说的张狂君——自然就是张天如了,还有黄德冰、陈定生几人,包括偶尔发声支持的张宗子一干名流,都是方季淮所说的‘新伦理’论的支持者,这批人的主张,是从张天如开始,又以方密之一篇化名文章,掀起波澜,逐渐形成的一种统一的思潮理论。所持的纲领,是要实事求是,以‘万物之不变者唯其变也’为纲目,提倡在社会上建立符合生产力改变的新道德观,新‘伦理纲常’,把几千年来儒家那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观念,完全扫到故纸堆里去。
当然了,这样新伦理观的确立,是个漫长的过程,也不能说如今他们的主张就完全明确了。但一些基本的原则,在新伦理的支持者中已经比较深入人心了,在一些关心政治的百姓间,也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刚才方密之一说‘劳动者平等’,就有人辨别出他的身份了。因为虽然这也是符合买地的新道统的说法,无人能够辩驳什么,但除了新伦理支持者,很少有人会如此频繁地把它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