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需要仪式感,但穷人的仪式感,恩格尔系数就比较高,通常就是和吃挂钩。
11月16日是个天气晴朗的周六,林向黎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菜,大袋小袋拎了不少,脚步轻盈,神态怡然,他路过中福路的阿飞发廊,看见店里唯一的理发师正眯着眼大打哈欠,两手握着铁杆将卷帘门顶到高处,玻璃门上的“洗剪吹”贴纸早已卷边褪色,泛着斑驳。
“阿飞。”林向黎出声喊他。
阿飞回头,像个老大爷似的,眯着缝儿瞧人:“欸?……林哥?!”
林向黎朝前的脚尖踌躇了几秒,调转个方向朝发廊走去,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窸窣作响,他径直走进漆黑的店门,道:“我想理个发。”阿飞跟着进来:“行啊,林哥你可是我今天第一单生意,要怎么理?是补个色吗?”
店内的日光灯亮了,林向黎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黑黄相间的头发颇有些不伦不类,人民教师活像个街头混混:“呃,剃个板寸吧,我不要这些黄发了。”阿飞惊道:“现在不是挺帅的么,搞板寸多土啊!”
林向黎被他一说,斟酌了片刻,又问:“怎么样看上去年轻点?”
捣腾到上午十点多,终于是从阿飞的魔爪下逃脱了出来,林向黎回到家,发现母亲还未起床,便着手烧菜做饭。他炖了个鲫鱼汤,细致地撇去浮沫,锅中沸腾着的奶白色浓郁的汤头,散发出阵阵鲜美的香气。
除了鲫鱼汤,他还烧了一盘肉丝茭白,一盘黄瓜炒鸡蛋,一盘竹笋炖咸肉,每道菜都是寓意非凡。十一点半了,电饭煲的红灯灭了,绿灯跳起,他用勺盛好两碗饭,然后去卧室把母亲叫醒。
屋里昏暗阴沉,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酸臭的药味交织在一起,破褥子下裹着一具臃肿走样的身躯,林向黎悄声进来,轻轻地推摇母亲的肩膀,唤她:“妈?妈?你醒醒,吃中饭了……醒醒……”
“唔……呃……”林母发出一种类似老迈的旧式挂钟走动的声音,腐朽、艰涩,还带着无尽的疲惫,“吃,吃中饭了啊……?”林向黎弯腰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搀扶起来,林母头发蓬乱,上下眼皮还黏连在一起,眼屎堵住了她一半的视线。林向黎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古怪味道,心下一涩,轻声问:“妈,你今天药还没吃吧?”
林母委顿地坐在床上,嗓子里堵着浓痰,说话声丝丝拉拉的:“没……咳咳,没吃,我起来吃,咳咳……”林向黎觉得有些不对劲:“妈,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咱要么去医院看看?”
林母闻言,脖子一僵,随即摇摇头:“我没事……换天了,可能有点伤风了,咳咳!咳!”林向黎还想继续劝:“去医院看看也没什——”
“我不去!”林母突然低喝一句,“反正……反正明天也要去配药的,到时候我叫医生帮我看看就行了。”
“好吧,那你今天不舒服要跟我说。”
林母揪着被褥的手紧了紧,低声应了好,她始终没有抬眼看林向黎,她在试图离开儿子的荫蔽生活,最初的恐惧已经过去,现在的她逐渐搁下了沉重的思想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