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叶祺的态度明摆在那儿,我本来没有私下见您的理由。”
叶教授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想要从视觉上获取某种与叶祺共同生活的痕迹。
无论什么时候,开诚布公总是最快捷的途径,陈扬深谙此道:“因为一些变故,我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就算是我个人不负责任的想法吧,我确实希望您和叶祺的关系能有所缓和。如果有一天‘子欲养而亲不在’……”
那是叶祺的父亲,应该不会在意几句实话。陈扬客气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那将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我这话可能过于直率,您多多包涵。”
叶教授慢慢喝了一口茶,杯子放回去的时候与瓷碟接触,发出一阵难以掩饰的细微撞击声:“听祺祺说,你们在一起也很长时间了。他过得好么。”
陈扬深吸了一口气,视线避过对方的凝视,迅速转向窗外。十年前,不,哪怕五年前,三年前,叶祺或许都在期待着来自父亲的一点关怀,即使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渴求承认的孩子。
关于时机的“为什么”与“凭什么”,看来确实是世上最为无奈的诘问。
“您想知道什么。”陈扬尽量平静地微笑,故意提醒他:“毕竟十年不是几句话就说得清的。”
叶教授沉默地抿着茶水,从发根开始泛白的头发忽而变得极为刺眼。尴尬、愧疚、摇摇欲坠的权威……这些情绪都被掩藏在年长者惯常的淡然之下,没来由地让陈扬心中震动。
当然不是没来由的,在陈扬的内心深处,总存有一点绝望的念想。如果父亲还在,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解释这一切?如果父亲看到他的今天,会不会少几分失望,甚至,给他只言片语的认同?
会不会,在忍不住关心他的时候,也露出这样勉强的神情。
叶祺那个奇怪的思维方式,大概至少有一半继承自他的父亲吧。这毕竟是抚养他的人,而且还欠着一笔父子之间永远也算不清的帐。
陈扬暗自叹了口气,沉声开口:“叶祺大学毕业以后转了专业,研究生毕业去了英国,听他说是半自费半公派的中英合作项目。”
叶教授习惯性地敲了敲桌面:“这个我知道。高教界的年轻才俊很多,像他这么嚣张的倒是很少。年纪轻轻就时常抛头露面,这一点我很不赞赏。应承口译这样浮于表面的工作说明他心浮气躁,以他的年龄,原本应该多花些时间在学术积累上。”
同样的小动作,同样的口气,同样的逻辑,不知叶祺看了他父亲的表现会作何感想。陈扬因为这一细节骤然放松下来,颇有些义无反顾地打开了话匣子。
交谈的最后,叶教授毫无悬念地提出,希望叶祺能够到家里来看一看。至少,愿意跟他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说实话,依陈扬的本心是完全不想介入这段家庭纠纷,如此一步登天的要求当然不敢一口答应下来。他只说“一定尽力”,叶父也并不勉强,在陈扬送他回去的路上再没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