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浊学着柳息风的样子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①
柳息风瞥李惊浊一眼,说:“你在笑我?”
李惊浊为了逗他,变本加厉,以一种十分悠然的姿态地念:“瀑布半天上,飞响落人间。”②
柳息风说:“我倒不知道,你还会课本上没有的。”
李惊浊早知有一天要带柳息风来看水坝,提前背了十来首写瀑布的诗,此时像个十年寒窗进京赶考的学生,自以为满腹墨水,只怕考官不来多问。
柳息风偏就不问,反从腰上摸出一根笛子,站起身,对着流水的方向,吹起了笛。他这一吹,竟然惊起无数鸟雀,一阵扑棱棱声后,飞鸟无踪,山林更加寂静了。迎面的水风拂起柳息风的长发,笛声悠悠,萦绕在二人周围。李惊浊看得入迷,心里发痒,暗骂柳息风不知是妖是仙,生成这模样也就罢了,偏还什么都会,举手投足都撩人魂魄。他想,柳息风是专来磨他的,长此以往,要么将他磨得兽性大发,要么干脆将他磨成柳下惠,从此一概美色当前都可无动于衷。
一曲吹毕,李惊浊作欣赏之态,彷佛没有半点龌龊念头地问:“这是什么曲子?”
柳息风说:“《姑苏行》。”想了想,又说,“再吹一曲《朝元歌》。”
李惊浊说:“《朝元歌》?”
柳息风说:“是从昆曲《玉簪记》里来的。这一段讲女贞观的尼姑陈妙常与借住在观中的书生潘必正互相倾心,又互相试探的事。”说着,还玩笑道,“陈妙常也算那时的先进女性了。打破禁忌是创作永恒的主题。”
李惊浊说:“你这次,也想写打破禁忌的主题吗?”
柳息风不讲话,竹笛一横,吹起了《朝元歌》。
又是这样,柳息风讲起旁人的事来,可以滔滔不绝,讲到他自己,又不搭理人了。李惊浊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后,柳息风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
思及此处,李惊浊无心再想旖旎之事。在飘动的笛声中,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不那样旖旎却又避免不了的事。比如他和柳息风之间的禁忌,他也在打破父母与祖父母那一辈的禁忌,不知道柳息风的家庭如何,但是李惊浊已经能想象自己的家庭会是怎样的态度。他也想起了陆游和唐婉,如果他的父母也如陆游母亲一般棒打鸳鸯,那他该怎么办?
李惊浊比柳息风年少,但他的人生一直过得非常有计划,且严格执行。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快、很稳,这一生,他只要不栽大跟头,就足以过上大部分人都羡慕的生活。可是现在,他看着吹笛的柳息风,知道自己必将有一个大跟头要栽,按他的习惯,应该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将来措手不及。这一切,他也知道应该和柳息风一同商量,而不该独断,但商量需要足够的信息做基础,柳息风连一点儿最寻常的事也不肯透露,他根本无从商量。
水声如常,笛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