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总统 蒙莎 2832 字 2022-08-24

阿利利问要不要出去把荣景笙找回来,这镇子很小,只有成十字形交叉的两条街道,要找个人简直太容易了。但是荣启元说不用。他决定自己去镇上走一走。如果遇见了,就好好地打一声招呼然后各走各路。如果没有遇上就更好了。他可不想被当成是来突袭抓人的。那样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且无趣了。

荣启元摘了领带,换了一双适合走路的鞋子,在特工们的层层保护下出门溜达。虽然说是溜达,目标还是相当明确的。想起荣景笙曾提起增加教育预算改善乡镇学校的事,他决定先去镇上的学校看看,然后再去一趟医院。教育和医疗永远是最需要支持的部门。

才出门没多远,镇长就迎了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旅馆的人报的信。荣启元乐得有个人带路,请镇长带他去参观这里的中学和医院。镇长说:“今天是周末,学生和老师都不在,您去了学校也见不到什么人,不如等明天再去?我先带您去医院吧。我们这的医院相当好呢。”

荣启元想想也好,就上了镇长的车,直接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忍不住皱眉头——没想到门口站了一大群人,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穿白袍的穿病人服的,大概医院里能走动的人都出来了。镇长亲自下车给他开门,小声解释:“这个镇子还没有总统来过呢。您来了,大家都很高兴。”

荣启元看着那些人期待的表情,不由得一阵感动。他弯腰下车,朝他们挥了挥手:“大家好啊——”

他们都笑着鼓起掌来。最前面的一个老医生走上前:“先生,我是这里的院长。”荣启元率先伸出手去,“您好,我也是医生。”院长说:“知道,您可是花大医学院的高材生呢!”

一句话说得荣启元赧然。他终究,还是丢掉了治病救人的理想。

和院长握着手闲聊了几句,镇长说:“院长,请先生进去看看吧。”院长转身让道,向堵在门口的人说:“都快让开,请先生进去视察咱们医院!”荣启元不肯先走,侧身请院长走在前面:“请您带路吧。”院长呵呵一笑:“您真是谦虚啊……来来来,咱们先去诊室转转。”

这是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医院,诊室只有急诊和普通门诊两个房间,各科的医生们都挤在门诊那间里面,用白布帘子隔开各自给病人看病。荣启元进去的时候,还有不少病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排队等着。院长观颜察色,见荣启元皱起了眉头,忙不迭地说:“先生,您看我们这里的条件真的挺艰苦的……咱们这里的医务人员当然都很努力,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就连想要让病人们舒服点都没有办法啊……”

荣启元点点头,不置可否:“知道了。我们再去病房看看?”

病房其实就是后院的一排平房。去病房之前要先路过产房。里面并没有产妇在生产,荣启元正好进去看看里面的设备环境怎么样。这时候人群中一个中年女护士说:“先生,我前些天看了报纸,才知道……都山是您的儿子。他就是在这个产房里面出生的呢!那时候我才十九岁,在这里做助产士。”

荣启元怔怔地盯着那张略显破旧的产床,一瞬间,眼睛突然湿润了。

他刚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有一张几乎透明的、皱巴巴的小脸,捏着两只小小的拳头哇哇大哭?

希兰不见得会疼他,这里环境这么差,谁给他买奶粉和尿布?夜里啼哭的时候有没有人哄他?生病了怎么办?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

他究竟是怎么长到十五岁的?

万一,万一中间出了什么意外,也许他就永远都见不到荣景笙了。

背后渗出一层冷汗。他现在才真正地意识到,能找回荣景笙,那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他想得出神,半天才想起来要道谢。他上去紧紧握住了那护士的手:“谢谢您,谢谢。”脸上是微笑着的,眼里却几乎落泪。

护士脸上一红:“先生,我们这里每个孩子的出生记录都保存着呢,要不我去把他那份取来给您留个纪念吧。”荣启元连连道谢,跟着那护士去了档案室。护士开了一只铁柜子,在一大堆纸片中翻找起来,口中念着:“六八年一月,六八年二月,六八年三月……四月……五月……六月……对了,在这里!”

她抽出一张厚厚的纸卡,两手送到荣启元面前,“您看,上面还有他妈妈的签名呢,希兰。”

那张纸卡大约是因为夹在一大堆纸中间的缘故,还保留着原来的颜色,上面的字迹清晰如新,只有边缘泛起的一圈淡黄色显示了它的古旧。荣启元看到那上面写着:都山,1968年6月5日出生。后面是两个助产士的签名和希兰的签名。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了天空,把阴沉沉的世界照得雪亮。片刻之后几声滚雷在头顶炸响,雨点跟着哗哗地泼下来——居然是一场急雨。

荣启元拿着那张纸,向护士道:“谢谢,谢谢您,我会好好地保存这个。”说完深深地吐一口气,“我们去看病房吧。”

因为下了雨,病房比平时阴森了许多。荣启元脚步带风地走了一圈,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院长又含蓄地诉了一遍苦,荣启元愣愣地点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最后只含糊其辞地说了句会留意这件事就上车走了。镇长坐在他旁边,见他的手居然在发抖,担心地问:“先生,您不舒服么?”

荣启元惊醒过来。

对着镇长勉强笑笑,“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然而回到了旅馆,关了门,他终于禁不住全身颤抖了起来。一直捏在手里的纸掉在了地上。他陷到椅子里去,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看不到它,无视它的存在。

那上面记载的出生日期,和他最后一次和希兰见面整整隔了十七个月。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件事。他甚至不愤怒,即使是被欺骗耍弄了。一股悲哀的感觉涌了上来。他意识到,自己就要完全地失去荣景笙了。

完全地,干净地,从血缘到感情,彻彻底底地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