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容瑾的故事

妙手丹心 云起南山 10375 字 2024-01-01

“在书房?”容瑾边问边往楼梯上走。

管家赶忙拉住他的衣袖:“容先生,您别去,老爷吩咐过,谁也不让打扰。”

容瑾收住脚步,朝二楼书房的方向望去。那扇岁数比他还大的实木门厚重得足以将任何声音屏蔽,里面的谈话绝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那里面还有信号屏蔽器,“客人”说的任何一个字都不会被监听到。

“我管不了别人怎么赚钱,但可以给他们立规矩。”洛凤仪曾经这样对容瑾说过,“也许有一天他们终会被绳之于法,可绝不能是从我这走漏的消息,否则没人会再向我透露丁点内幕。真要是有人敢把那些垃圾卖给孩子,我得知道该找谁算账。”

容瑾认同洛凤仪的观念。抓毒贩是警察的事儿,或者让这帮人自己黑吃黑,更妙。

容瑾正要下楼梯,看到书房的大门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南美人面带怨气从里面走出来,他后面跟着的是个小个子南美人,脸色也不怎么愉悦。

看起来,谈得不怎么愉快。容瑾稍稍往扶手那边靠去,让出位置给他们下楼。

那个身材魁梧的南美人从他身边路过时,用一种露骨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吹了声口哨。

“嘿,我还以为亚洲人都长得像披萨饼那样扁,你看起来不错嘛。”他是用西班牙语说的,随后轻佻地伸手去拽容瑾的胳膊。

没等容瑾眉头皱起,那人就被郎九拧着胳膊按到墙上。他嚎叫了一声,紧跟着用没被钳制的手往腰里摸。郎九眼疾手快,在对方摸上枪之前一把卸了手底下拧着的那条胳膊,并将自己的枪抽出来抵住那人的后脑。

一时间粗鲁的谩骂响彻大厅。小个子南美人皱了皱眉毛,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容瑾和郎九。

“郎九,那是客人。”听到动静,洛凤仪从书房里出来,冲郎九挥了下手。

“他不尊重容先生。”郎九说完向后退开,挡在容瑾身前。

洛凤仪走下楼梯,语气平淡地向小个子南美人介绍容瑾:“洛伦索先生,这位是内人。请转告你的朋友,以后跟他说话,就像跟我说话一样。”

“洛先生,我尊重你,也同样尊重你的家人,但……”洛伦索轻耸了下肩膀,冷哼道:“你在书房里所作的决定,显然不够尊重我。”

洛凤仪嘴角微动,给了对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弯腰拽起咒骂不止的男人,洛伦索冲洛凤仪摇摇头:“我以为我们可做朋友,可你并没有展现自己的诚意。”

他又训斥那男人:“得了,胡安,别在这里丢自己的脸,这个亚洲人甚至没你一半重。”

被称作胡安的男人终于停住嘴,捂着肩膀用满怀仇恨的眼神瞪了郎九一眼。

等哥伦比亚人离开后,容瑾进到书房,满心欢喜地盘算着该如何将好消息告诉对方。

“阿瑾,把门关上。”洛凤仪背对着他,语调听上去并不愉悦。

容瑾带上门,刚要开口又听他说:“君涵那,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容瑾心头一跳,谨慎地说:“没有。”

洛凤仪回过身,望着他叹了口气,随后将桌上的几张照片举起来:“那两个哥伦比亚人用这个来撕我的脸皮,而你居然还跟我说,没有?”

走过去接下照片,容瑾一看,顿时愁云满面。那是在不同的几间夜店里偷拍到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是洛君涵和药贩做“交易”的证据。

洛凤仪震怒道:“我要求别人不许碰这个,可他妈我的亲生儿子却——”

“他戒了,真的,我向你保证。”容瑾忙替洛君涵说情,照片在他手里被捏得满是皱痕,“凤仪,君涵知道错了,你别去骂他……毕竟他现在的身体,经不住……”

没等他说完,洛凤仪扯过照片,三两下撕成碎片扔到地毯上。他气得额头绷起青筋,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哥伦比亚人有备而来,刚才他看到这几张照片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栽在对方面前。

这帮人早就盯上洛君涵了,想用这个来要挟他——不接受条件,照片就会被寄到警方手里。洛凤仪是赌他们不敢鱼死网破,依旧强硬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情况也确实如他预料的那样,那两个哥伦比亚人见他软硬不吃,倒没敢再废话。

但洛凤仪估计,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容瑾咬住嘴唇,权衡片刻,说:“君涵下个月就要生了,凤仪,你千万别在这种时候刺激他。是我没教好他,我一直可怜他生来就没了爸爸,过于娇纵他了……”

“你——”洛凤仪扬手指向容瑾,抖了两下又甩下手,重叹道:“唉!家门不幸!”

容瑾心里清楚,洛凤仪气归气,真让他去骂洛君涵,那是一千一万个不舍。自己这样说也是给对方找个台阶下,被别人扯下去的脸面,得帮他补回来。

蹲下身捡起照片碎片,容瑾将之放进烟灰缸内,划燃一支点雪茄用的长火柴,把一切付之一炬。

洛凤仪望着火光中卷曲焦黑的纸片,叹息着摇了摇头:“抱歉,阿瑾,我不该迁怒于你。君涵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说到底还是怪我太溺爱他。”

搀住洛凤仪的手臂,容瑾轻声安慰道:“不经一事,他永远不知道犯错需要付出的代价……他也很有毅力,说戒就戒了……凤仪,君涵是你的儿子,你要对他有信心。”

拍拍容瑾的手,洛凤仪叮嘱他:“给我看好他,绝不能让他再碰那些垃圾。”

容瑾点点头:“知道,他每次产检的时候,我都让医生做药物测试了。”

“你啊,以后有什么事,别瞒着我。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要不今天——”洛凤仪眉头紧拧,“洛伦索那混球把照片一拿出来,我他妈脑血管差点崩了。”

听到这话,容瑾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迟点再说吧,要不真怕这老家伙一激动崩根血管。

(下)

晨雾自海平面朦朦升起,清晨六点,旧金山还未完全苏醒。金山大桥被笼罩在一片云海般的雾气中,桥上车流稀少,车速大多在超速边缘。唯有一辆黑色的沃尔沃suv低调地在中线上以六十英里的时速稳健行驶。

“空调别开太热,下车会冷。”洛凤仪吩咐郎九的同时,将盖在容瑾身上方毯小心翼翼地掖了掖。五点半从酒店出发,容瑾一上车就靠在洛凤仪肩上又睡过去了。

原本洛凤仪不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去扫墓,毕竟要先从纽约飞旧金山、再经历四个多小时车程才能到目的地,对于容瑾目前的身体状态来说并不轻松。

但容瑾执意要跟来,因自从和洛凤仪结婚之后,他就再没来拜祭过蒋玉轩。之前他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去扫墓,那是洛家的家族墓园,可他又算什么呢?

有名无实的一个填房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再有一个多月,他将替洛家添一份血脉。说他骄傲也好,自负也罢,总之他终于有底气站在蒋玉轩的墓前,告诉对方那个他们共同深爱着的人,现在过得很好。

车开出市区没多久,容瑾醒了。他撑起身望向车窗外,问:“还多久到?”

“还有三个小时,你可以再睡会。”洛凤仪敲着被他压麻的肩膀,垂眼望向方毯下的隆起,调笑道:“哎,你现在比之前重多啦,我这把老骨头快要禁不起压喽。”

念在郎九也在场的份上,容瑾决定给洛凤仪留点颜面。他靠近对方的耳侧,轻声问:“昨天晚上你怎么不嫌我沉?”

洛凤仪无声而笑。沉寂了二十多年的欲望如复燃的死灰,一烧起来便有燎原之势。而容瑾也早已过了羞于坦露需求的年纪,虽然前面四十年都白活了,可正所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从总裁办公室到家里,绝大多数时候他得骑洛凤仪身上和对方讨论工作。

失去第一个孩子之后,容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消沉。他第二次去产检的时候没有照到胎心,也就是说,这个小胚胎已经停止发育了。

具体原因医生也说不准,有可能是因为他工作太忙缺乏休息,有可能是胚胎本身没分裂好,也有可能是年龄问题——不光他的年龄因素,也包括洛凤仪的,毕竟他们俩加起来都一百岁了。

洛凤仪强行要他休三个月的假,自己重回公司主持日常事务。而在那段时间里,洛氏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公关危机——

洛氏药业有一款专供儿童使用、缓解晒伤及蚊虫叮咬等瘙痒的软膏,上市多年,却突然被爆出含有激素。一时间媒体都对洛氏口诛笔伐,社交平台上也像有人煽风点火似的到处转发□□,连带洛氏药业旗下其他产品也受到了质疑。fda更是暂停了洛氏对新药的许可申请,数十亿的研发经费眼看就要打水漂。

洛凤仪年过半百,多少有些落伍于网络时代。面对网络上呈几何级数爆发的品牌□□,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尽管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让这些烂事给容瑾增加负担,可除非他把容瑾关到无人小岛上断网断电,否则根本没办法屏蔽外界的消息。

事发第三天,刚休了一个月假的容瑾又回到了集团大楼。他把所有主管叫到公司一楼大堂,按人头分配应对此次危机的任务:召回网络上号称有问题的药物,不分批次全部回收送检;对提出诉讼请求的家庭进行面谈,安抚客户的情绪;购买脱口秀及相关节目的专访时间段、社交网络知名账号的公关文推广,迅速挽回公众形象;给技术部一切所需的支持,七十二小时之内必须追踪到造谣者。

“呃,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总裁大人?”等人都散了,洛凤仪苦笑着问他,“我觉得我好像没什么用似的。”

容瑾冲他挤了下眼睛:“找到造谣者之后才是你的活儿,董事长,毕竟,我是个‘守法公民’。”

洛凤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几天后,港口的一间仓库发生了毒贩与警方的枪战,有一个名叫胡安的哥伦比亚毒贩在枪战中被击毙。容瑾看到电视上的新闻,转头问洛凤仪:“你要向洛伦索宣战?”

洛凤仪摊手:“是他先向我宣战的,你不会要我求他高抬贵手吧?”

容瑾搓搓眉毛,又说:“你把那俩造谣的俄罗斯黑客放了吧,我没想到会是十五六的孩子。”

“十五六就不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洛凤仪故作沉思状,“我十五六的时候要是做错事,我老爹拿着棍子满屋子追我。”

容瑾微微眯起眼:“凤仪,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谨遵总裁大人教诲。”洛凤仪站起身。

“你去哪?”

“去放那俩小兔崽子一条生路,你要求的。”

“凤仪,不是我要求……”容瑾伸手帮他扶正领带,尔后侧头靠到他肩上,“我是怕,玉轩哥给你积的福份都用完了,要不那个孩子也不会……哎,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轻抚着容瑾的背,洛凤仪劝道:“阿瑾,不伤心了啊。再说,你这岁数生也危险,咱不强求,听话。”

容瑾不乐意地说:“我晚上还是回自己房间睡好了。”

“……”

回自己房间睡?洛凤仪眉心微皱。那你给我喝千金要方干嘛?

临近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道路两边开始出现起起伏伏的山峰,洛家的家族墓园便坐落于此。最初那块地方用来埋葬早年来旧金山淘金的华工尸体,后被洛凤仪的叔父看中,花了点小钱将其从地主手中买下。

他命人在埋葬华工的无名墓群旁边归整出差不多一英亩的地方,将洛家人的墓全部迁至于此。

容瑾第一次来这里时完全没看出这是个墓园。树木林立花草遍地,还有喷泉水池,里面养着昂贵的锦鲤。若不是幽径尽头的那一排排墓碑,这看起来完全是个私人花园。

洛家的上一代可谓是人丁兴旺,洛凤仪有五个叔叔四个姑姑,加上他父亲,那一辈兄弟姊妹十个。他爷爷娶了七房,生的孩子大多是同父异母,但这些兄弟姐妹之间并不勾心斗角。在大哥的带领下,洛氏男女齐心协力,二十年间将家族的生意遍布半个美国。

可惜这家族就像中了诅咒一样,到了洛凤仪这一代,一共才生了五个。有三个未成年便夭折,还有一个是洛凤仪的亲弟弟洛凤良,刚满二十岁,乘游艇出海遭遇暴风雨,连人带船葬入大海。

洛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过度一病不起。老爷子将刚接手家族生意的洛凤仪叫到病榻前,要他收掉那些害人的买卖,务必转作正经行当。

然而这谈何容易。彼时的洛凤仪年仅二十四岁,而那些跟了他爸几十年的老部下大多军人土匪出身,过惯了刀尖舔血杀人不眨眼的日子。他们各个老气横秋,根本不把太子爷放在眼里。

收掉赚大钱的生意改作正行,这帮人没那个能耐,却又不甘心就此金盆洗手回家养老。在洛父的葬礼上,他们站在墓穴边上吵架,指桑骂槐地说洛凤仪是个没脊梁的怂包蛋,把老爹花费毕生心血打下来的天下拱手让人。

洛凤仪知道这群叔伯们动了杀自己的念头,可却又苦于没人能帮自己。那个时候家里的亲人大多病逝,洛氏上下已然没有他的心腹,甚至连洛氏大宅里的厨娘和佣人他都得防着。因为不知道哪一天谁会被买通,往他的餐食里下毒或者半夜潜入卧房送他颗黄铜子弹。

那时的蒋玉轩刚拿到律师执照,但他没有去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而是回到家中照顾洛凤仪的三餐起居,小到一杯水都亲自为洛凤仪端到手边。有记者拍到他出现在市场买菜,转天报纸娱乐版上便出现了洛家家道中落的讽刺性新闻。

蒋玉轩对此无动于衷,但岳丈看到后大发雷霆。泰山大人把洛凤仪叫到家里好一顿训斥,说自家的玉轩嫁给他之前,连个盘子都未曾刷过,现在到了你洛家,当佣人厨娘般使唤不说,还要被外人耻笑!

万般无奈之下,洛凤仪向岳丈坦白了自己内忧外患的困境。这很艰难,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顶天立地的为伴侣撑起一片保护伞,却反倒要对方来为自己的安危忧虑,更别提还得当着岳丈的面承认自己的无能。

他设想过坦诚后的结局——离婚。蒋父也是行伍出身,打了半辈子的仗,最看不起的就是懦弱无能之辈。

但出乎洛凤仪意料的是,两鬓斑白的泰山大人并未抄出枪来让他滚蛋,而是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凤仪啊,玉轩是我的心头肉,他若是有个好歹,我这条老命也没什么活头了……这样,玉轩我先接回来,在你那太不安全了。”

洛凤仪登时站起身,紧握双拳,呼吸急促地望着对方。

“坐下,我让你坐下。”岳丈抬抬手,“稳着点儿,这样能成什么大事?”

重新坐回沙发里,洛凤仪依旧紧张地绷着表情。蒋父笑笑说:“你呢,是我打小看着长起来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畏首畏尾之辈……我借你人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去把家里那堆烂事儿解决了再回来接玉轩。”

说着,他冲旁边招招手:“董强,点上二十个小伙子,跟洛先生回去,打从今天起你们俩的命就拴在一块儿了。事情办成了,洛先生自不会亏待你,要是办不成,你也别回来见我。”

“是,蒋先生。”董强往洛凤仪跟前一站,“洛先生,以后您尽管吩咐。”

洛凤仪站起身。面对黑铁塔一般的董强,他得半扬着脸。伸手与对方握了握,他诚恳地说:“只怕这一战,生死难测。”

“怕他个亲娘狗腿子!老子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董强咧嘴大笑。

过去的事,容瑾大多是听管家说的,洛凤仪自己从不提起。他不认为那些血腥的往事有何值得骄傲,造下杀孽必然要偿还,哪怕是为求自保。

洛凤仪一直把蒋玉轩的死当做是对自己的报应。早年前在夜深人静时,容瑾曾数次听到洛凤仪撕心裂肺地质问上苍,为何死的不是自己。

世事无常。

陪着洛凤仪拜祭过长辈,容瑾被他牵着手拉到蒋玉轩的墓前。不方便鞠躬,容瑾只得微微颌首致意。抬起头,他的目光顺着墓碑上的照片向下,在看到刻有蒋玉轩名字的位置时,不禁全身一怔。

洛凤仪刚把花放下,忽觉身旁一空,眼看着容瑾急急朝林道远处走去。他紧追了几步,伸手拽住对方的胳膊,问:“怎么了?”

“没事。”容瑾侧过头,却难忍锥心的伤痛,泪珠大颗滚落。

“这哪叫没事?”洛凤仪以为他身体出了问题,“不舒服?”

推开洛凤仪的手,容瑾背过身,大口吸气。洛凤仪作势要抱他起来,然而很快又被容瑾推开。从未见容瑾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拒意,洛凤仪一时不知自己哪得罪了对方,只得先摸出手帕递了过去。

等容瑾止住眼泪,他谨慎地问:“阿瑾,到底怎么了?”

容瑾紧紧咬住嘴唇,从齿间挤出声音:“我真傻……”

这话听得洛凤仪莫名其妙,他扳住容瑾的肩膀,把人拥进怀里问:“何出此言啊?”

容瑾委屈道:“你要跟玉轩哥合葬,那我百年之后是不是也得像你爷爷那几房姨太太似的,孤零零地睡在一边?”

他刚看墓碑上蒋玉轩的名字旁边留着个空位,显然是给洛凤仪留的。之前来的时候没想过这事儿,可今天看到,他胸口疼的要命。

嗯?洛凤仪愣了愣,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无奈地笑道:“看我,把这茬给忘了……我这就叫他们重新刻一个,呃……三人合葬……你介意么?”

这下容瑾终于露出点笑模样,可口气依旧不悦:“你们家三人合葬的还少啊?”

“是有几个……好,不气了啊。”洛凤仪一手抹去他腮侧的泪痕,一手揽住他的腰身,“以后有话直说,这月份儿了可动不起气。”

容瑾点点头:“让阿九把车开过来吧,刚走得有点急……腰酸……”

招呼郎九把车开到林道上,洛凤仪将容瑾扶进车里,自己返回头去把拜祭的事项完成。

看守墓园的工人为他们准备了一顿简便的午餐,容瑾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说腰酸想回车里躺着。洛凤仪想着车里怎么也不如床上舒服,便安排工人带他去宿舍里睡一会儿。早晨起得太早,回程还要开四个多小时,郎九也得睡一会,中午都休息好了再上路也不迟。

“洛先生!洛先生!”刚扶容瑾去后面那排房间的黑人惊慌地冲进屋里,冲刚吃饱点上支饭后雪茄的洛凤仪大叫:“容先生!容先生出事了!”

洛凤仪都没听他喊完就冲了出去,跑到容瑾所在的房间。一进去他也傻了眼——容瑾不知所措地撑着床头站在那,脚底下踩着一滩水。

“快躺下!”

好歹当过一回爹,虽然年代久远,但洛凤仪好歹知道破水了不能站着。扶容瑾躺下,洛凤仪急得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医生说了,像容瑾这个岁数必须得剖。

郎九也跟着冲了进来,被眼下的情况震惊片刻后问洛凤仪:“洛先生,要不要现在往回赶?”

“也只能这样了,阿九,你去把车开到门口。”洛凤仪蹲下身,握住容瑾的手,“阿瑾,坚持一会儿,我记得路上有医院。”

狗屎。容瑾皱起眉头。方圆二百英里连个住户都没有,更甭提能找着个医院了。

一反来时的稳重行车,郎九将车速踩到一百英里以上。幸亏道路空旷,绵延的山间公路上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没一会容瑾就开始折腾,在后座上半靠着洛凤仪喊疼。

有蒋玉轩难产在先,洛凤仪此时虽然表面上看着冷静,但心里其实已慌得杂草丛生。他生怕再经历一次那永失所爱的痛苦,那个时候他还年轻,现在到了这把年纪,他知道自己根本扛不过去。

紧紧攥着容瑾的手,他安慰道:“阿瑾,别较劲,留点力气,马上就到医院了。”

听出洛凤仪声音里的颤抖,容瑾咬着嘴唇说:“凤仪,你听好……要是我不行了……救孩子……”

“别胡说!”洛凤仪牙关紧咬,白发斑驳的鬓角隐隐绷起青筋。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大喊:“阿九!停车!给急救中心打电话!调医疗直升机过来!”

打轮将车停到路边,郎九拿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他拽开车门跑向一片巨石林立的地方,手脚并用快速爬了上去,在最高点上捕捉到一丝信号。

他返回车里向洛凤仪回报:“半个小时之内到。”

“听见了么,半个小时就到。”洛凤仪反复亲吻容瑾皱起的眉心,“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

容瑾被疼痛折磨得难以忍受,刚刚还大义凛然的气势此时都化作咬牙切齿的埋怨:“混蛋……妈的……我为什么……要给你生孩子!”

站在车前等直升机的郎九听到了,也只能笑着摇摇头。

两个小时后,洛君淏在旧金山圣玛丽医疗中心呱呱坠地,比自己的父亲整整小了六十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