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祁思明擦身而过的时候,凌言稳着自己的心跳,可就在这一秒之中,祁思明忽然姿势微妙地挪来一步。
心事潦倒间,凌言咯噔一下,感觉祁思明在无人留意的瞬间,忽然讨好而游刃有余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第四十四章
凌言那天感觉自己受到了骚扰。
他就没见过像祁思明一样这么缠人的成年人,那天陪着苏闲看过Sophia之后,他就跟苏闲去了三楼休息室抽了两根烟,结果在短短半个小时内,祁思明竟然抽风一样隔五分钟就发一条信息加一个求原谅的表情包。
说来祁思明生活里本来就是个话唠,那天他估计是倒空了自己的所有道歉技术,弄得凌言跟苏闲没说几句话,个人终端就使劲震动,活像只要讨要他关注和精力的讨债鬼。
搞资本运作的人都是这个牛皮糖的德行吗?
凌言间暇时扫一眼那些层出不穷的撒娇,弄得他又想生气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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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烟休息室在三楼,整个别墅的实时监控都在这里,屋内空间极其宽敞。第一根烟没吸完,何小姐给他发了语音通讯,说有《华年周刊》记者联系想要采访苏闲母女。
凌言看向苏闲,苏闲淡淡一笑,直接和何小姐沟通,
“我就不上镜了,我有职业病,采访者当久了,不习惯当受访者,你问问Sophia吧,她想上就上。”说完偏了偏头,“《华年》我记得她有段时间特别喜欢看,她应该挺高兴的。”
凌言也道,“Hola,那你等会儿和Sophia一起跟记者沟通一下吧,小孩子不太懂,你顺便帮她把把关。”
凌言一边说着,一边一心二用,目光不动声色地随着监控录像随时移动,看着祁思明先是进了厨房,把他早上那份没吃完的蛋糕吃了,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随后进了茶室,拨通了吴律师的在线通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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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Sophia的客卧里,Sophia已经洗漱整理好了,知道自己要走了正在整理不多的行李。
凌言看着她盯着桌子上的一个植物琥珀,笑了笑,连了她房间的传音器,说喜欢的话那个就送她了,她可以带回家。
Sophia茫然地抬头,然后锁定了屋内的电子管家按钮,笑了一下说谢谢哥哥,然后问凌言可不能可以借他的几本纸质书。
后来何小姐进了房间,跟Sophia沟通起《华年》的采访意见,本来凌言把这件事教给何小姐,是没打算听的,但是看着看着发现两个人似乎产生了点分歧,他便又打开了声音,正听何小姐一句感叹,“……这才是该有的样子啊!”
只听Sophia不服气道,“什么叫‘该有’?我不认为我有什么‘该有’的样子。”
凌言没有贸然说话,慢慢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她们刚跟记者沟通,记者说文章暂定为人物专访,为了保护未成年人隐私问题拍摄不会露脸,主题定为“反抗”,既然指危险发生时她对老师的反抗,也指诉讼路上的一路“反抗”,并提出希望在她的家取一个背景,录像的时候希望Sophia能穿的朴实一点,更能体现一个小女孩的勇敢和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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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乍一听也不觉得什么,但是Sophia好像很不满意,她敏锐地抓住那点不舒服的地方,跟何小姐直言道,“既然是人物专访,那我才是重点,我不想回家采访,我希望能在户外,我也不要换旧衣服,我想穿成这样、化着妆上镜,我也不要沉默寡言,表现受伤的样子,我要说话。”
何小姐和媒体打交道这么多年,当然深谙采访的潜在冲突点。本来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事前沟通,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提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Sophia你听我说,这是严肃的新闻采访,不是上个世纪的影楼摄影,这家媒体的报道需要就要求……”
Sophia截断她的话,“我妈妈就是媒体人,我知道媒体的套路:他们想把我塑造得可怜一点,惨一点,这样大家就能更同情我,有更多人帮助我们。”
何小姐道,“是啊,你这不是很清楚嘛。”
Sophia道,“是,他们点击率也高。”
何小姐觉得这孩子有点无理取闹了,但仍旧保持微笑试图讲讲道理,“可是媒体不是针对你啊,受性侵害案件他们都是这么报道的,他们的点击率高对你们也有好处啊。”
Sophia却道,“但你不觉得这种腐朽的报道逻辑很扫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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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点评的人,我是站在台前的人,我为什么要被人决定我是什么样子呢?受侵害者的面孔千篇一律,媒体当我们是数值代码的NPC吗?还能复制粘贴的吗?”
Sophia皱着眉头,倔强道,“我想漂漂亮亮地接受采访,媒体为什么要用刻板印象要求我?遭遇过侵害之后,我就不配体体面面地做人了嘛?我就一定要整日消沉、可怜兮兮的吗?《华年》声名赫赫,怎么也都是这些陈词滥调啊?我不想自己总是被强调“受害者”的身份,赚大众的眼泪,我和苏闲是斗士啊,我们就不能有一个积极正面的,能赢得尊敬的形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