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长睫覆盖下,无人看得清,除了那个被当死人看的柳桐。
柳母对宋青梧十分抱歉道,“这次累侄女受苦了,日后侄女若有什么事,只管来寻你柳姨就是。”
“既事情已经解决,那……柳姨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宋大人也还有公务要处理,下官就先告辞了。”
柳母额上沁出了汗水,能爬上大都督的位置,宋以宁自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宋青梧没醒之前,她愣是动手清理了柳家好大一部分势力,让柳家真正伤筋动骨,直到宋青梧醒了,她才稍有停手,这柳母不得赶紧来请罪?
亲女儿跟整个家族比起来,确实不足为重。
柳银花走了,宋以宁冷哼一声,“算她识相,知道带柳桐过来请罪,若是她不自觉一点,我准叫人拦在路上打断那柳桐的腿。”
宋父闻言忙拉了拉宋母,怪嗔道,“还有外人在,你说什么呢。”柳银花走后,宋青梧回头又看了看孟言初,见他神色如常,已没有很冷着脸,才放了心,依旧伸出一只手,主动拉孟言初的手。
直到听见宋父的话,所有人齐齐抬头,看向角落里,一个穿着白衣,身若柳絮,装扮精致的男子。
宋青梧脑海里瞬间闪过对方身份,杜晚乔,原主就是因为他,才跟人赌气赛马的。
那男子见众人都看向他,扶着小厮的手微微一紧,转而笑的得体羞涩,“宋大人,宋夫人,青梧姐姐。”
独独略过了孟言初。
孟言初眼里闪过冷意。
宋母皱眉,“杜公子,你不是陪着柳桐来的吗,怎么?”
还没走?
话没说完,但在场人都知道是几个意思。
杜晚乔一愣,也没想到,宋以宁这样的身份,竟开口为难他一个晚辈,顿时笑的有些勉强,“宋大人,晚乔是听说青梧姐姐醒了,故想进来看看她。”
青梧姐姐,叫的可真亲热啊。
似乎察觉到两人关系不寻常,孟言初脸上表情冷了一分。
“梧儿早便醒了,倒为难你这时候才想起来。”
宋父本就只有宋青梧一个女儿,当独女出事时,他杀了柳桐的心都有了。
对这个导致宋青梧出事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没甚好脸色,况且……
似乎想到了什么,宋父脸上同样一冷。
“妻主不是有公务要忙,便先去吧,这里交由侍身来处理就好。”
女子不好掺和男子间的事,怕传出去要被人嘲笑。
宋以宁也觉得大事处理的差不多了,自己该走了,于是沉声道,“梧儿刚带着夫郎从孟家回来,想必是累了,一会儿早些回去歇息,莫要叫人打搅,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
“知道了,你快去吧。”
“嗯,娘快去吧。”
宋青梧笑着送走母亲,只有杜晚乔,一张脸雪白雪白的,听出宋母的意思是别让他打搅,想到两位曾经也算疼爱他的长辈如今对他这般冷脸,低头一眨眼,里头便泛滥了水雾,欲哭不哭的看着宋青梧,似乎有无数话想跟她说。
若是原主,这时候怕是早就心疼的上前哄了,但宋青梧不是原主,她一手牵着自个儿夫郎,望天望地就是不望杜晚乔。
杜晚乔见对方不像从前那般缠上来,神色愈加勉强,当众声音便带了哭腔,可怜兮兮的祈求,“青梧姐姐,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之前我爹爹不让我出门,今天是跟着柳桐才得以出来的,这几日,我,我很担心你。”
原本握的好好的,白玉般温润柔软的手骤然从自己手心抽出去。
宋青梧一惊,侧头却只能看见一张冷淡的脸,心知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人聊了,故说出的话格外绝情,“不必了,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我已有夫郎,怕是不方便同你单独聊。”
一边正经的,面色严肃的说,一边手指乱动,去攥孟言初那只微凉的手,刚碰上又被人躲开了,视线冷的很,对着她的。
宋父也是这个意思,方才还生怕自己这个喜欢杜晚乔喜欢的要死要活的女儿真缺心眼答应了呢,那不是给正夫难堪吗?
孟言初便是身世再差,也是个福星,勉强算冲活了梧儿。
见女儿竟难得拒绝了杜晚乔,宋父立马说,“梧儿病重时你一次未来看过,更避我宋家如蛇蝎,如今梧儿病好了,已娶夫郎,你也不必再来看了。”
宋父每说一句话,杜晚乔的脸就更白一层,整个身子也摇摇欲坠,要靠小厮扶着才能站稳。
旁边如此多的下人,宋夫人竟……这般不给他面子。
娶了夫郎又如何,宋青梧现在的夫郎,只是一介五品官的庶子啊!
如何能与他比?
高门大户,不是向来更重门第吗?否则当初宋夫人也不会先亲自去他家,提出希望他嫁给宋青梧冲喜,被拒后才找上了孟家!
如果他没有拒绝……如果他没有拒绝,那现在他就是宋府的少夫人了!
杜晚乔暗恨,第一次把视线落在孟言初脸上,却是吓了一跳,呼吸也停滞几瞬。
孟言初落后半步,身子大部分被宋青梧挡着,唯露出的那双眼睛,阴冷骇人,吓得杜晚乔后退一步,愣愣的指着他,“你……”
宋青梧见状,以为他要为难孟言初,皱着眉挡住孟言初身形,只说,“父亲说的是,如今我已娶夫,不再方便招待男客,杜公子请回吧。”
杜晚乔今日来就是想同宋青梧单独聊聊,他知道宋青梧究竟有多爱重他,只要他认错,做小伏低,再哭两声,对方定会谅解他的,他只是太害怕了,害怕成为鳏夫而已。
只是没想到,宋家人竟连个独处的机会都不给他!
难道青梧姐姐,就要一辈子让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子做正夫吗?传出去定会叫人耻笑的!
杜晚乔还想说什么,宋夫人已经开口让人送客了,周围下人太多,再死皮赖脸留下去难保不传出什么难听的话,他只得答应离开,走前一双眼睛水儿似的看了眼宋青梧,神色委屈,见宋青梧没有任何反应,才转身离开,行走间是刻意迈的小步,纤细的腰肢摆动间,像弱柳扶风般。
宋青梧自觉冒犯,收了视线一眼不看,直到宋父对着那身影哼了一声,然后说,“你们两个跟我来。”
“啊,好,走,言初。”
她一边说,一边假装自然的去拉孟言初的手,一拉进掌心,就紧紧攥住不肯再松。
任孟言初怎么挣扎都没用。
男子力气到底不及女子,只能由他最后气闷的双颊鼓了鼓,撇开头往宋青梧相反的方向看去。
在宋青梧注意不到的地方,眼眸暗了暗。
进到宋夫人屋里,他叫小厮搬了两张凳子给宋青梧和孟言初,开口就是对女儿的劝告,“李朝好男儿众多,你莫要再对杜晚乔那小子有心思了,他是个没良心的。”
宋青梧心想你这跟我说可没用。
但面上仍是顺从的应了,“我知道的,父亲。”
宋父瞥了宋青梧一眼,眼里满是不信任,“你今日正在气头上才那样同他说话的,为父都知道。”
宋青梧:???
您知道个什么?
“但你病时,高人指点要为你行冲喜之事,算出来第一个八字相符的人,就是杜晚乔。”
嗖的一下,握在手心的手又溜出去了。
宋青梧偷偷看过去,只觉得对方原本玉雕似的脸冷的出奇,一眼扫过来,就叫人打了个哆嗦。
嗯,冻得。
她虽跟孟言初认识不是很久,但始终承诺过要护他,赶忙问宋父,“那怎是言初嫁过来了。”
这话有歧义,像是很期待杜晚乔入府似的。
孟言初心里一沉,薄唇抿到泛白。
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着,白嫩手心被掐出红痕,任刺痛蔓延,他也毫不在意。
宋父跟孟言初想的一样,闻言皱了皱眉,将前段时间刚发生,他还未消气的事说与宋青梧听,“还不是杜晚乔那小子没良心,你对他这般好,那杜家竟还拒绝了我,说杜晚乔同柳桐玩的甚好,这不就是想把杜晚乔嫁给柳桐的意思吗?之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亏我们家平日里对杜家多有照拂,对杜晚乔也算不错,他竟做出这般忘恩负义之事,那日在杜家前堂,他还敢说是不想当鳏夫,你还活着呢,他怎敢,怎敢咒你死?真是白对他好了。”
宋父当初确实对杜晚乔不错,但那皆因自己的独女喜欢他,自己也将他当做了女婿,在得知杜晚乔八字与宋青梧极相合时,她们心里是很高兴的,这样两人成了婚,梧儿醒了看见,也不会生气。
只没想到,杜晚乔居然拒绝了,拒绝也就罢了,还敢咒梧儿死,气的他当场让人抬了礼回去,之后任杜晚乔几次想登门道歉,都没放他进来,渐渐的他也就不来了,没成想梧儿醒后,他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来!
吃到了完整的瓜,宋青梧心想,原来如此,嘴上又跟着附和一句,“那确实挺过分的,父亲别气了,莫要气坏了身体。”
宋夫人不理她,还越说越来气,“要我说,他除了身份比你夫郎高贵许多,旁的也不如你夫郎,整日的出去沾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