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一开门,看着淋得湿漉漉的白阿杰,忙将他拉到自己的屋子里,拿了毛巾给他擦着身上的雨水,“怎么不打伞,这半夜三更的,可是你娘要生了?”
白阿杰原本是带伞的,可是因为跑得太急,又有风,他嫌弃那伞碍事,就扔了快些跑来,如今叫八角一问,只着急地回道:“我来借车。
原来果然是杨氏提前发动了,可算着日子还没到,提前说好的产婆自然是去给别人接生去了,这会儿只能去城里别处找产婆,但是下着雨,怕人家不愿意来,便来明玥家这头借车。
也是幸亏离得不远。
八角一听,也不敢耽搁,“你这里等着,我马上去叫夫人。”
白阿杰应着,一面脱下自己的外裳,将那雨水都拧掉。也就这么点功夫,八角就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顺手拿来的蓑衣,往白阿杰身上一罩,拉着他冲进雨帘,推门出去,只见外面庞虎已经把马车赶过来了。
“你先回去,这个时候在你娘跟前,别叫她担心,产婆我们夫人亲自去接。”八角正说着,只见孟婆子抱着还没来得及穿的外裳,一手撑着伞追来,“等我。”
八角连忙喊了庞虎一声,等孟婆子跟着上了马车,他才进门。
随后明玥也让大个头的贯众架着车,去了城东那边请产婆。
这城里的产婆大约有二十来个,几乎都是扎堆住在城东那边,所以去那边应该能找到的,总不能今夜全都出去接生了吧?
等着她和贯众快马加鞭到了这城东,却已经是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这还亏得是大晚上的,路上没人,这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只是运气还真有些差,连续敲了两个产婆家的门,都叫人接走了。
后来寻到一处深巷子里,找了个稍微年轻些的产婆,是个寡妇,男人死得早,和她婆婆学的手艺,只是她婆婆也叫人家接走了。
如今就她在家中。
坦白地说,看着她这样年轻,明玥是有些担心那技术问题的,但如今也找不到别的,只能先叫她收拾上马车。
又一路往杨氏家中赶去,路上还遇着了宵禁的巡逻队伍,又耽搁了些许的时间,好叫明玥一颗心都快急得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等到了杨氏家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了,明玥和那年轻的产婆刚进大门,便听着屋子里传来杨氏痛苦的惨叫声。
那声音听着只叫人头皮发麻,李烬的母亲也闻讯过来了,只是她身体不好,也帮不得什么忙,这会儿里头就是孟婆子在。
白屠夫和儿子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外。
见着了明玥也是松了口气,只是随后看到明玥身旁跟着的年轻妇人,白屠夫有些担心,“她……”
这年轻的骆寡妇也知道自己年轻,人家不信自己是正常的,但还是当即表态,“爷放心,我虽年轻,这一行却是做了十年有余了,何况我年轻眼神好,手脚麻利,必然叫夫人和孩子顺顺当当的。”
也是全凭着她和婆婆有这门手艺,不然家里四五个孩子,她们两个寡妇人家怎么可能养得活?
白屠夫听了她这话,似觉得也是有些道理的,更何况这紧要关头,也没有挑选的余地,只忙请她进去,自己又怕热水不够,急忙去厨房里烧火。
李母见了明玥,只叫她先到隔壁坐一坐,“这样的事情,咱们也帮不得忙,站在这里倒是挡门拦路的。”
白屠夫家这房子是最寻常的厢房,不似自家大院那般,还有延升出来的屋檐,院子里有雨,只能站在这屋檐下,的确是挡路得很,耽误白屠夫他们往里送热水。
于是也就和李母到隔壁去等着。
可是才坐下,耳边又传来杨氏凄厉的叫声,好似杨氏整个人被撕裂开了一般,明玥是再也坐不住,和李母说了一声,当即找了头巾来包着头发,洗了手便进去瞧。
屋子里,已经闻到些血腥味了,这让明玥的呼吸一下紧促起来,“怎样了?”
孟婆子此刻已经是满头的汗水了,“她年纪不小,又才是第一胎,孩子个儿还大,是要吃苦头的了。”
明玥走过去,旁的忙她是帮不上,只能替她们三人擦汗。
杨氏虽是叫得苦,但那精神却是有的,只是见了明玥便开始说胡话,“你来了,我要是不得行了,往后阿杰他爹再另娶,你便帮我把孩子送我幺姨婆那去,不然你留在家中做个丫鬟小厮也使得。”
她是怕了,以前她也觉得宋胡子好,可是后来宋胡子变成了什么样子?所以她怕自己真不在了,到时候白屠夫又重新说了个媳妇进门,亏待自己的孩子。
“莫要说胡话,我瞧你精神这样好,只是往日说了你不愿意听,总担心把肚子里的孩子饿瘦了,使劲儿吃,这如今倒好,你没胖,孩子倒是如你所愿,胖乎乎的,忍着吧。”明玥又好笑又好气,早些时候看着杨氏肚子特别大,她就提过了,少叫她吃些,不饿就别吃。
偏杨氏胃口好,什么都能吃。即便是不饿了也吃,觉得是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吃。
孟婆子在一旁听了,也是哭笑不得,“我们夫人说的是正理,让你不愿意听,这会儿有苦头吃了。”
骆寡妇也在这个时候开口安慰,“出不了什么大事,就是孩子个儿大,胎位是好的,你这会儿别说话了,节省些力气,一会儿我叫你用力,一下就好。”
杨氏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心里是有些委屈的,但这会儿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她是愿意听的。
又听到骆寡妇说胎位正,没什么要紧的,也松了一口气,一时间竟然觉得没有那么疼了。
过了一会儿,她那宫口开了大约四指左右,羊水也流了不少,骆寡妇看她家也宽裕,便道:“有吃的没,给她弄两口,一会儿好用力气。”
得了这话,明玥便赶紧喊白屠夫拿吃的来。
片刻后,白屠夫就端了一大碗红糖鸡蛋,还有一碗老母鸡汤。
明玥看着那大海碗,好似一口小锅一般,“怎吃得了这么多?”尤其是那红糖鸡蛋,少不得有八九个呢!
“我能吃。”杨氏回着,一面想要挣扎起来自己抱着碗吃。
不过她现在这样子,哪里还能这样爬起来?明玥连忙扶着,往她身后垫了几个枕头,喂给她。
不料她却嫌明玥太慢,“我自己来。”生怕耽误了孩子出生。
于是自己拿了碗过去,风卷残云一般,片刻之后,两个大海碗都空了去,也是把明玥看得瞠目结舌。
她知道杨氏近来胃口好,但是这么多,她肚子只有那样大,装哪里?
吃完鸡蛋喝完鸡汤,杨氏刚才那些才挥霍掉的力气似乎又回来了,还催促着骆寡妇,“可以生了么?”
骆寡妇接了那么多孩子,哪个产妇不是叫得死去活来的?就杨氏刚才还喊得凄苦,这会儿却又精神抖擞的,也是惊呆了。
听到她催促自己,连忙检查宫口,瞧着竟然已经五指有余了,便问杨氏,“你没什么感觉么?”
她这一问,杨氏却是满脸的尴尬,“我,我好像想如厕。”
骆寡妇一听,“那就生吧,你就当你要如厕,使劲儿用力。”
杨氏却有些不敢,一时间又后悔刚才不该吃那么多,这若是一下拉在铺上,可怎么好?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如此一来,任由骆寡妇怎么催促她用力,她都无动于衷,跟个死鱼一般躺在那床上就是不动,连腿都分得有些敷衍。
这可把一旁的明玥给急得不行,“你倒是用力啊!”这精神不是挺好的么?
杨氏觉得自己在憋着,也很难受,“我不敢。”
孟婆子也急了,“你有什么不敢的?快些用力,娃儿该出来这会儿,就跟你要上厕所一样,不然以为总有人说生娃好似拉了一泡屎。”
杨氏半信半疑,看朝明玥,“是么?”
明玥哪里知道?生三个孩子的那会儿,是现代那个明玥,而不是自己。但见孟婆子如此斩钉截铁,骆寡妇也这样认为,就点了点头,“嗯,你就使劲儿吧,别怕!”
杨氏犹豫了一下,“那,那我用力了。”然后一闭眼,就使劲儿,也不管什么后果了,心里想着实在拉了就拉了,毕竟现在自己的确是憋不住了。
那将近十个鸡蛋和一大碗鸡汤不白进肚子,她这才说一用力,大约也就是盏茶的时间,明玥在给她擦拭额间汗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就刚巧看着被子滑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儿从里稳稳当当地落在骆寡妇的手里。
孟婆子见了,马上递了用酒消过毒的剪刀,只见那骆寡妇一番娴熟操作,提着娃儿的胖脚丫子拍了两回那胖乎乎的大屁股,洪亮的婴儿啼声就在耳边炸开了,还听得骆寡妇的声音:“恭喜恭喜,是个戴花儿的千金!”
明玥忙望过去,又见骆寡妇给扎了脐带,涂了些独家秘方的白药粉,白纱布一包扎,浑身又简单擦了一下,拿了襁褓包好,递给明玥。
便开始给杨氏收拾,孟婆子在一旁搭手。
杨氏听着是个女儿,欢喜不已,口里直呼那石头庙里的送子观音显灵了,待好了还要去拜一回!
只是众所皆知,那刚生产完,肚子里还是看着鼓鼓的,这让杨氏总担心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所以看了一眼自己这白胖胖的大闺女,便一直让骆寡妇给她摸,“我肚子里是不是还有一个?”
肚子里哪里还有?不过是些脏东西罢了。
一直等收拾完了,她才甘心,相信果然只有一个女儿。
外头,白屠夫晓得果然生了个女儿,也是万分欢喜的,忙去告慰祖宗,白阿杰也守在外头等着瞧自己的妹妹。
待把娃儿放秤里称过后,瞧着那八斤七两重,少不得是要将杨氏说了一回,只道她那些饭菜倒是真没有白吃。
只是可惜她也因此受够了苦头,孩子大,下身给撕裂了,骆寡妇也不是女医,哪里敢给她缝?就只能这样上点药,让她自己慢慢愈合。
所以告知她,“你身上有伤,这些天自己能不下床就不要下床,最好等伤口长好了再动,不然你要出个什么事情,不要赖我。”
又说,“我是没见过这么胖的娃娃,不过这口子比我预计的其实还要小些,你好生养着,看你男人也是个面善的,就叫他这些天辛苦辛苦。”
杨氏这会儿才生产完没多久,卸了货浑身轻松,没觉得疼。
等孟婆子领了骆寡妇出去招呼人家吃夜饭,她才开始疼,又不敢动,生怕一动牵动伤口。
明玥守在她跟前,孩子这个时候已经抱给白屠夫父子瞧过了,如今就躺在杨氏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