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吃到戌时左右,才收起来,那时明明已经困得快要睁开不开眼了,先沈煜一步回了房去,简单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
但她这人并不是那种沾了枕头就能睡的,虽是困但到床上还是躺了会儿,才迷迷糊糊要睡去。
这时候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感觉到沈煜上床来了,只是她却闻着了一股的血腥味,在去年天灾时候的警惕性一下就觉醒了,整个人鲤鱼打挺一般连人带着被子都单起来,困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四处张望,小巧玲珑的瑶鼻则不停地嗅着,似要将那血腥味的源头给照着一般。
“怎了”沈煜见她这般半碎半醒的样子,尤为可爱,忍不住伸手要去扶她肩膀,叫她躺下。
不想却反而被明明一把抓了手臂,然后像是个小狗儿一般顺着他的手臂闻到他的肩膀,然后人也清醒了过来,明媚的眼睛顿时就完全睁开了,紧张地要去扒沈煜的衣领,“你受伤了”
沈煜则也没料到明明的鼻子这么厉害,他是受了些小伤,不足为虑,"皮外伤不妨事的,累了一天快些躺下吧。”说着,反手扶着明明的肩膀,要她躺下来。
但明明这个时候已经清醒了,怎能那样顺从听话?只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既然是不严重,你让我看一看。"然后嘴里又着急地念叨着"你前些天跟着商队出外州府,连山贼都打了照面,也没伤一根头发丝,现在倒好,在咱们本府居然见了血光,别是那黄公子在背后捣乱吧?”
沈煜见她这光景,不叫她知晓真相怕是不会睡了,只得松了手,将衣襟拉开些,只见右边的肩膀上有一刀伤口,但已经简单包扎了,只是白色的纱布上渗着些殷红的鲜血,看得明明触目惊心。
“这,找大夫看了么可是严重”明明吓得小脸都白了,一时手足无措,想要再近一些查看又不敢,生怕自己弄疼了沈煜。
沈煜也趁着这机会将衣裳拉上,手臂不着痕迹地搭在了明明那似一把就能握完的细腰上,搂着她就顺势躺下。“伤口很浅,只是伤我的那小子手里的匕首太钝,所以伤口不深,只是见血多罢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
明明其实是发现沈煜这个举动了,但是怕自己这挣扎,反而扯了他的伤口,就没去理会。而且她心思也在沈煜受伤这事儿上,“你别骗我,这事儿真和姓黄的没关系么?”心里又后悔,“八角说得对,早的时候就不该理会,这世道做好人还是要看场合。”
“当真与他没关系。”沈煜解释着,怕她不放心,只简单道∶“从乡下收货回来的时候,看到一行人鬼鬼祟祟不对劲,便去看了一眼。也是我自己不长记性,明明晓得这坏人不分大小,却还是信了那个小人贩子,叫他扎了这么一下。”不过好在现在人都被拿下了,被拐的那些孩子应该衙门里应该也在安排人寻找他们的父母。
沈煜也是因着这遇着人贩子的事儿耽搁了回来的时间。不过黄晟那里,白叫那么些人来折腾,沈煜自然没放过他,只悄声与明明说道∶“那姓黄的这几日也不好过,你别担心了。”
明明万幸只是个小伤口,只在沈煜耳边絮絮叨叨叮嘱着往后莫要这般善良,多长心眼等等,又加上白天里着实是累得够呛,说着说着那声音就越来越含糊不清,都还没顾得上那黄公子到底怎么了?
等沈煜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只见明明已经枕在自己没受伤的左边的肩上睡着了。
沈煜垂眸看了一眼,左臂一收,将她整个人都完全带入自己怀中。
这事儿明明没敢同沈老爹和孩子们说,就怕叫他们高兴,只是也一次两次趁着他们没留意的时候叮嘱沈煜仔细些身体。
可沈煜哪里得空在家里休息?隔日一早就有同榜考生的帖子送上来,今儿就有邀约。
如今大家都是一样的秀才,沈煜自然是应了邀约,更何况他最是晓得这人情上的来往是何等重要。
因此晚上也没回来吃晚饭。
明明怕他喝酒,打发了八角去瞧几次,万般叮嘱,这一个晚上,这些个想与沈煜推杯换盏的秀才们都晓得了他家中有个河东狮,一场晚宴她使唤家中小厮来查了好几次。
少不得有人拿此事取笑,沈煜却也不恼,真真一副怕极了家中娘子的样儿。
同桌们见他们夫妻俩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便没再拿此事说笑了,那想开口跟沈煜提纳妾一事的,也没吱声。
话说当朝这科举制度,其实早前时大家到各州府城大统考之前,还要在各自的县里考一次,得了个县老爷的资格批审,这才能上州府城里参加这乡试,方得秀才之身,然后可继续参加往后的会试。
会试与乡试不同,须得到上京参考,所以考虑到全国各地的考生路程遥远,因此这中间是隔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中了秀才的考生,下一次参加会试可以在明年这个时候。
若是会试高中,连带着出成绩的时间,总共有半个月的功夫,便是上那御前参加殿试,此刻的主考官便是天子了。
正是如此,那金榜题名者,有着天子门生一说。因此便有人提议,等将师长和本地的考官大人们拜访了后,就要直接启程去上京。
沈煜觉得未免是太早了些,从这澜州到上京,若是快些的话,一个半月是能到的,所以他预计着明年过了端午后在考虑此事。
即便是如此,到了上京,还有一个多月做准备呢。
但同桌的秀才们却觉得早些启程好,“不说这路上遇着个什么耽搁了赶考的时间,就是早些到京城,若是真运气不好水土不服,也早些解决,免得到时候影响考试。”
这话是有几分道理,深得大家的赞同,于是有几个已经开始商议着,一同上京去,路上还有个照应。
而这一次的聚会,有一小部分考生并没有来,其中有包括那黄公子,也没见那叫李烬的。
这李烬比黄公子还要在榜前,今日来的秀才有的专门去拜访过了,只说他家中有一老母,又病在床榻,他是抽不开身来赴约,倒也能理解。
只是那黄公子没来,这些秀才里便有不高兴的,觉得那黄公子是自持身份高贵,不屑与他们这些穷酸人来往。
黄晟肯定不能来,这点只有沈煜心里有数。
如此,少不得就越发衬托沈煜的好,他如今也算是在城中小有名气的富贾之人,还是在第一名解元呢!
接连着第二天,仍旧是有场子,到第三天大家才相约去拜访本地父母官,按理这本地父母官,尤其是卢大人,如今算是他们的师长了。
那卢大人也是专门抽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府中设宴,招呼了各位门生,也是暗中偷偷打量这些个秀才,想要瞧一瞧哪一个是真正的可造之材。
这卢大人身边有一位师爷,复姓公孙,而立之年的样子,穿着一身绛色镶边的圆领袍子,头上戴同色大方巾,整个人看起来其实像极了这些个秀才,脸上总是挂着与人好相处的笑容,说话也温和,很是得卢大人的器重。
如今这招呼秀才们的宴席散了,这卢大人便忍不住问他,“那沈秀才,你如何看的?”
他这一问,公孙师爷一把展开手中的折扇,便笑起来,“大人这般问,不是自己心中有数了么"
两人是主仆,也是知交,无人在场时,一贯都是平起平坐而聊。一个不自称本官,一个也不以学生或是下属口吻。
所以卢大人听到公孙师爷的话,笑了笑,十分满意地抚着下巴那才续起没多少的山羊须,“是了,许多年不曾见过这样的人才了,荣辱不惊便罢了,偏偏这些秀才们你是知道的,年轻人居多,少不得年少气盛,可是今日宴上你也瞧见了,一个个对他都皆是心服口服的样子。"这年轻人看来对于人心是十分擅长的。
这些考生对沈煜的亲近友好态度,不单单是沈郁第一名解元就能办到的,所以在卢大人看来,此人对于这人际来往,怕是八面玲珑,管他贵的寒门的,竟然都对他十分亲近,这般人才,若往后的科举路上也能上榜,必然是肱骨相才了。
而且这朝堂上能站住的,正是那最懂得这人心之术的,厉害的把他人玩弄鼓掌之间,还叫人察觉不出,对其感恩戴德。
卢大人也不晓得,这沈煜会不会是这般人物,但是相交了,目前为止是没有错的。
公孙师爷笑了笑,“正是了,而且这开考前他还在商队,风餐露宿的滋味咱俩年轻时候可体会过,所以我可不觉得他出门在外还有时间可温书,而且这考完后又马上投入那商行的事情上,还有空给大人悠这政绩上添砖加瓦,不过听说他受了些小伤,今日瞧了看着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也不推了大家的酒,不晓得会不会伤了身体”公孙师爷一想到这样的人才若因今日喝酒伤了身体,着实是惋惜。
卢大人却才想起沈煜受伤的事情,一时懊恼不已,“瞧我这糊涂脑子,你也真是,怎不提醒我?他是这般的人才,便是不可能三元及第,但少不得会金榜题名。”自己算是他的一个朝廷里的师长了,往后这脸上自然是有光。
公孙师爷便提议,明日自己亲自上门去探望,而且明日这案子最后一堂给审了,也要表彰沈煜才是。
只是隔日这公孙师爷还没跟着卢大人下堂,去往沈煜家中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沈家大门口。
八角来开门时惊了一下,“敢问阁下是找”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家三口,一个个锦衣华服,满身贵气,身后还跟着一排护卫,他心头有些慌,生怕是那黄公子找来惹事的。
没料想人家却是满脸堆着感激的笑容,那贵公子更是上前客客气地回道∶“这位小兄弟,我们是特意来拜谢沈公子搭谢小儿之恩。”
沈煜因人贩子的事情耽搁回家,这事儿家里除了明明之外,老小皆不知,因此八角听了一脸懵,"回禀这位爷,我家沈相公并不在家中。"不过他见了对方携着妻儿,便补了一句,"容小的去禀了夫人。”心里忍不住嘀咕,这老太爷关键时候总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