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辞站在他身边,正待他提笔写药方。

何大夫知道陆二公子的名声,怕被打,但何大夫也有血性。

他拿着毛笔的手在抖。

抖了几抖,墨落在纸上,化开了,还是没落笔。

陆辞偏还贴心地问他,是否是笔不好,要另外奉上笔墨吗?

何大夫血气一上来,干脆将手中蘸着墨的毛笔重重掷在桌上。

高声问道,

“陆公子也是南晋名门,难道一点耻辱心都没有?”

萧彧听闻此话,坐在榻上,垂着头,一言不发,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掐得一片惨白。

他是北魏人,在南晋便是他的原罪。

他生来便该被人欺压,被踩在泥土里,还不如生在南晋的蝼蚁。

陆辞穿过来还不足几小时,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不过请大夫来看病,这与耻辱心有什么关系?

他无论如何,拼不出这因果。

何大夫慷慨激扬地继续道,

“想他北魏侵占我南晋多少城池,屠杀我南晋多少百姓,何某如何能为北魏小儿看病!”

陆辞很快懂了。

他先缓了三秒,等何大夫把这一口气吐完。

再将被何大夫掷在案几下的笔捡起来,慢慢说道,

“何大夫所言,句句皆有道理。在下也恨北魏,只是有一事,想问一问何大夫。”

何大夫,

“陆二公子请说。”

陆辞,

“我这弟子,他父亲虽是北魏人,但他母亲是南晋人,他生来便在南晋,与大夫一样生在南晋长在南晋,他可曾踏足过北魏的土地?可曾侵占南晋的土地?可曾杀过南晋一人?”

虽然日后,这少年会杀回来,会带来比以往任何一次战争要规模更大的屠戮和死亡,但如要以多年后的果来定今日之罪,陆辞觉得不妥。

何大夫顿了下,在陆辞的三连问里,无言以对。

萧彧依然垂着头,沉默如一尊雕塑,隐没在墙下的黑暗里,似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何大夫胸怀家国,在下敬佩,但何大夫若将家国之恨徒加在一介小儿身上,未免太过沉重。”

陆辞声音不大,音色也不响,甚至称得上温和,但他字字珠玑,

“在下愚鲁,以为对医者而言,悬壶救世,治病救人是第一要务,对所有病人都一视同仁是他们的准则。”

何大夫重重叹了口气,看向榻上的羸弱少年,陆辞的三言两语,让他刚才疯涌上来的仇恨冷了下来。

他也没想到,人人都说陆二公子是个草包,才华不及其兄万分之一,不想陆辞言辞这样犀利。

何大夫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他看向陆辞,

“世人都说陆二公子不如其兄,我看是世人多有误解,不知二公子。”

陆辞,“何大夫过奖。”

“陆二公子所言在理,身为医者却不能怀有医者之心,老夫惭愧。”

何大夫再叹一口气,

“但今日的病我还是不能治,诊金我不收。不过我可以告知病况,陆二公子可着人去其他药铺买药。”

这是个折中的办法,倒是也行。

总比没有大夫看要好。

陆辞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找个大夫给男主看病,竟然是这么麻烦的事。

所幸何大夫看过之后,萧彧的腿比陆辞以为的情况要好一些,没伤到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