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预备翻车的四一天

怎么会不怪他呢?

每一次,他都有机会以更为平和的方式选择结束任务,可每一次,都是他不甘心,才导致了最终的结局。

是他的原因。

尤利西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他没有错,就算罪魁祸首是系统,最终做出决定的是他。

他可以答应系统完成任务就离开,那样他会被系统模拟出的“父母”带走,而不是被骗子拐去,为了其他的孩子死亡,并且将死讯传回肯特家;

他可以答应和新的养父母离开,逐渐和彼得哈利断开联系,而不是再拖下去,然后贪玩的时候被绑架,顶替死亡;

他可以答应离开哥谭去外地读书散心,逐渐和布鲁斯断开联络,而不是年轻气盛一个人去查探,抱着炸弹去死;

他可以在受伤的时候就答应离开战队休息,而不是继续跟着,最后被留在西伯利亚;

他可以选择和托尼渐行渐远,而不是仗着自己的贪欲,留给他一片狼藉。

……

他原本可以。

尤利西斯绝望地想。

所以,要让他怎么面对被他欺骗伤透的老朋友呢?他怎么可以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和史蒂夫,和托尼,和彼得他们,说“好久不见”呢?

或许他是相信的。

他相信托尼说的“欢迎回来”,相信托尼说的“没有怪你”。

他只是……说服不了自己。

沉默。

尤利西斯难得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他声音平静极了,只有不太平稳的呼吸证明他的情绪并没有那么平静。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尤利西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甚至有余地在混乱的思绪中抽出还算完整的一块儿,好笑地想:

看,我果然又把一切搞砸了。

他说:“如果没有别的事,今天就——”

和他这段话同时响起的,还有托尼的:

“所以,你是在怪我。”

“……什么?”

尤利西斯确定自己听清了托尼说的每一个单词,可结合在一起,他只觉得荒诞,还有些好笑。但托尼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怪我。”

“我怎么——”

“我不在乎你那时候到底怎么想的,你又觉得应该是什么,尤利,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知道你住在哪,不知道你的家,和家人……你不该的不是没有走,而是没有告诉我。”托尼说,“你应该亲自告诉我。”

“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你答应了什么,而你又在面对什么。”

他说:

“我承认,我年轻的时候完全注意不到,我确实有点混蛋。”

托尼坦然道:

“你的假设没错,如果你真的那么做,我没办法。”

“但现在——我有办法了。”他说,“你当然有做错的事,错在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

尤利西斯哽住了。

他知道自己说的没错,可托尼说的,好像也没有错。他好像一块橡皮被不同的念头反复揉搓,不知道最后会被塑成什么模样。他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局面,可他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你该更自信一点的,尤利。”

他听见托尼说。

他感受到热度贴近,男人的额头隔着外套抵在他的上面。

“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自己长了眼睛,我看得清。我真的,没有怪你。”

“你的假设,我承认,是真的。”

托尼低语:

“一开始,知道你‘死亡’可能是虚假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

“但是你也不能还把对我的印象停留在毛头小子上面。

“换做是你,你也会生气的,对吧?但很快——我感到了庆幸。

“我宁愿——你当初是彻彻底底的骗我,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轻声道:

“你认为我们,我,会因为你用‘死亡’骗过我们而愤怒吗?你认为我会更希望你的死亡是真的?不,你还活着,那才是真的……太好了。”

“你活着,我才能等到你的解释,”他说,“比起在坟墓中长眠的‘真实’,我倒是庆幸能在这里和你说上一句‘欢迎回来’。”

“至于其他的——我给过你时间,尤利。”

托尼说:

“显然,给你时间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指责我不知道你的人生,”他轻笑,“这可不公平。”

“轮到你自我介绍了,尤利西斯。”

他说:

“——就冲着你救了彼得·帕克和哈利·奥斯本的命,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怪你?”

尤利西斯回答:

“如果——他们遇到危险,是因为我呢?”

尤利西斯后来有在想,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过“尤利西斯·莱茵”这个人。

不是指得他自己,而是在他成为“尤利西斯”之前,作为梅丽莎·莱茵的儿子,和布兰迪·莱茵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孩子。

那个在他来之前,就已经被布兰迪关在碗柜里的,尤利西斯。

布兰迪·莱茵是个难以形容的人。

他有一张好相貌,大方得体,和带着三岁男孩儿的单亲妈妈梅丽莎一见钟情。他很快就和梅丽莎走进了婚姻殿堂,连带着之前随母姓的男孩儿也改做了莱茵。

布兰迪对梅丽莎很好。

他是令人羡艳的丈夫,他会照顾梅丽莎的情绪,会做家务,会送礼物,注重每一个纪念日的仪式感,浪漫又温柔。他对尤利西斯也还不错,会对他说早安晚安,也会给他带些小零食。梅丽莎从来不把自己对尤利西斯的责任转嫁给孩子的继父,尤利西斯也不是调皮的孩子,所以一家三口以梅丽莎为桥梁,过得很温馨。

直到他们结婚五年后,梅丽莎死于突发性疾病。

她去世的时候,怀着和布兰迪的宝宝,六个半月。

布兰迪疯了。

他酗酒了几个月。在这几个月中,尤利西斯就成了他的出气筒。他甚至将责任怪到无辜的八岁男孩儿身上,稍有不顺就打骂惩罚,从前的“尤利”也变成了“小杂种”。

尤利西斯就是在这时候拥有了第二段人生,并且得到了系统得意洋洋的自夸:

【这是我精挑细选为你找的家哦】

……可真是,精·挑·细·选·啊。

布兰迪的情绪一点点开始恢复,好像从失去妻子的痛苦中走出来了。他微笑着去和邻居寒暄,被问到孩子的时候,他垂着眼,露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