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德元总说:“你们管这些干嘛?就好好捞你们的大闸蟹得了。你们读过几年书?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算账都算不清楚,还打什么歪主意呢?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本行,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可别瞎折腾到血本无归,县里破产的水产公司你们见多了,难道也想那样?”
“……”渔民们越回想,越觉得不安,手指紧紧揪着洗得发白的衣服,一个个都低着头,自卑感涌上他们的心尖和眼里。
“苏主任,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都很没用……你不知道我们除了捕捞大闸蟹,什么都不会。”
“是啊苏主任,我们都没念过几年书,也不会算账,更不会谈生意……”
“还有啊,我们也没本钱,开公司得多少钱啊,我们开不了那个……”
“再有就是,我们……我们反正真的肯定不行……”
苏甜看着大家伙还没开始就都在打退堂鼓,明明听到“开公司”自己做生意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神都一瞬间亮起来了,但眼底的光又不知道被什么给泼灭,迅速暗淡下去。
“……”苏甜很有耐心,也很执着,她十分明白他们以前经历了什么,所以很心疼他们的软弱。
她认真地看向大家,眼里是坚定的光芒,风吹不熄,水泼不灭。
“你们都先抬起头来。”她黑漆漆的视线迎上一位位渔民,眼里的自信就好像阳光的味道,随着湖风开始朝他们周围扩散,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大家,“你们可以。”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你们更懂慈吉湖,更懂这里的野生大闸蟹。因为你们生在湖边,长在湖边,世世代代靠湖吃饭,这完全是你们的领域。”
“而且我看你们打包、运输也挺利索的,这和读书没关系,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只要肯学肯卖力,什么都能做好。”
“至于谈生意……我相信慈吉湖以后的大闸蟹只会供不应求,你们根本不需要去谈,订单会像雪片似的飞过来找你们。”
“本钱也不用担心,可以找银行借贷,还是由县里给你们担保,走助农无息贷款,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苏甜把大家的疑虑和困惑一一解释清楚,她侃侃而谈,身上有坚定的力量,不知不觉感染着大家。
渔民们心中那“我们也可以?”“我们不行”的想法渐渐打消,他们怔怔望着苏甜,听着她对他们和慈吉县的未来做出的规划,不由有些失神。
她站在面前,就好像变成了一束光,那么闪闪耀眼,照亮心中曾经不见天日的角落。
比他们在慈吉湖上捕鱼时见过的任何一场日出都要美丽。
……
许文华回到县里,听说苏甜要教渔民们办公司,她很是诧异。
“小苏,你不是开玩笑吧?”许文华不觉得人人都能当老板,做生意。
他们要学的东西太多,而且都当老板了,谁来给他们打工挣钱?
苏甜笑着扶许文华坐下,解释道:“许大姐,你听我说,也并不是所有渔民都会注册成立公司的,您也知道,许多渔民都有亲戚朋友,他们有些可能会合伙,有些则会愿意去亲朋好友的公司里做事,也有些不喜欢操心发大财只是知足常乐每天完成本职工作就行的,所以,慈吉县并不会一下子冒出很多家水产公司。”许文华稍稍放了些心,“那就好。那你打算怎么教他们?是集中上课?还是分散教学?”
“不急,现在大伙儿都忙着捕捞大闸蟹,先把直播间的那些订单完成再说。”苏甜笑笑,又道,“而且他们现在,其实也是在实践中学习,县里只是垫钱给他们租了几辆卡车过来,他们都在学着如何在运输过程中保证大闸蟹的存活率,能稳稳运到市里的物流中心,再分散成包裹发到全国各地。”
无论是从县里到市里的短途运输还是从市里到全国各地的长途运输,这大闸蟹路途中的损耗一直是水产公司经营过程中的一大难题。
张德元就是从中做文章,说自己的损耗成本过大,以此拼命压低收购价。
渔民们一开始不懂如何保鲜运输,苏甜让系统搜集网络上的各种方法比对分析后,形成最优方案,然后教给他们。
他们学得很认真,废寝忘食地练习,上手也快,送到市里的物流中心打开一看,短途损耗率非常低,只有1%!
要知道慈吉县的山路不好走,张德元就说这山路十八弯经常要晕好多大闸蟹,没想到渔民们自个儿一试,发现根本没有想象中困难。
也不知道是张德元夸大其词,还是他们短途运输的方法更好。
至于长途运输,那就更考验保鲜保活的手段了,苏甜也尽心尽力搜集资料、比对、总结,然后教给大家。
根据收到货的网友们反应,苏甜计算了一下,成活率也达到了98%以上。
渔民们高兴坏了,也都找到自信,对于注册公司自己当老板这事儿,除了忐忑之外,也开始变得期待。
苏甜忙上忙下,向许文华申请了一笔钱,打算直接给他们请个老师过来,教他们经营管理的一些知识。
她对学习知识很擅长,但真正要从零开始做生意开公司,她只纸上谈兵,还没真正经历过。
更难的是,县里的财政一直紧张,所以给苏甜去请老师的资金也只有几千块。
……几千块,能请到什么正经生意人,谁都看不上这个钱。
估计只能请来同样纸上谈兵的老师,那苏甜觉得还不如自己去教大家,起码能尽心尽力一些。
不过苏甜还是放弃希望,正好祁老爷子还在慈吉县,他最近确实爱上了慈吉湖的大闸蟹,不过只喜欢苏甜烹饪出来的。
吃过苏甜用古法做出来的蟹,再吃其他人做的,他总觉得缺什么味道。
苏甜投其所好,又做了一道酒酿蟹端过去。
祁老爷子吃得开心,她也刚好把自己所求之事说出来。
“这事啊,我替你想想办法,明天给你信。”祁老爷子人脉宽广,满口就答应下来。
吃得酒足饭饱,他忽然想起来问道:“对了苏丫头,你以前不肯告诉我这门手艺是哪儿学来的,现在总能告诉我吧?”
苏甜神情稍顿,她想了想,终于说出来,“祁爷爷,是这样的,我爷爷家祖上做过御厨,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早早告老还乡,隐居到一座深山里面,那位老祖宗闲着没事,就把毕生所学攥写成了一本菜谱,这么流传下来,后来我爷爷传给我,教我做上面的那些菜。”
“……我爷爷手艺才是真的好,只可惜,再也吃不到他做的菜了。”
祁老爷子看苏甜说起爷爷的表情很难过,不像说谎,虽然她说的话里还有很多疑点,比如他知道苏甜的情况,她从小被养母捡到,一直在b市长大,家庭关系里却根本没有提到过她爷爷,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但他点点头,没有再问。
这世界上,各人都有各人的秘密,不必刨根问底。
她愿意跟他说这些,就已经是在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