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鸣、哭嚎、惨叫。
面前的景象在不断的扭曲变动。
这里似乎是一座半毁的城市,曾经的高楼大厦尽数倒塌，繁华瞬间就变成了残破；这里似乎是景色优雅的山和湖，可是现在山上的树木被火烧成了黑红，湖边的花草凋零殆尽,湖水泛着一层中毒般的色彩；这里似乎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可连沙漠的地形都被摧毁大半,也许这一片再也找不到绿洲；这里又似乎是地球之外，在浩瀚的宇宙里,之前还在正常运转的卫星碎裂成了无用的残骸。
她是在面对这一切，还是在试图躲避呢？
但无论她抱有着的是什么心情,她都能听见,人们哭喊咒骂着的声音徘徊在空气里,最后被风吹散。
艾薇什么都能听得见。
“求求你，求求你，别离开我，你再坚持一下！”
“这里要塌了，你醒一醒——快走,快走！”
“你说谎,他没死，他没死！”
这是凄厉的哭喊。
“这些怪兽为什么要侵略地球？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全都去死啊！”
“奈克瑟斯,杀了它,一定要杀了它！”
“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这是比所有酒水都更浓烈的的恨意。
“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出现，奈克瑟斯,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为什么你不能保护我的亲人，你明明有那个能力，你明明有——”
“你能救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救我妈妈，我恨你，我恨你！”
“他才不是英雄！他害了我的孩子！”
这些声音，就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刺进巨人的胸膛。在某种意义上，要比敌人落在他身上的攻击，更让巨人觉得疼痛。
艾薇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吗？
她当然知道。
少女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是神明。她无论多么努力，也没法阻止所有的灾难；哪怕她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做不到让每个故事都是he结局。
艾薇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她也确实做到了。
……
可是，当自己保护下来的人依旧在哭泣、当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充满哀求和骐骥，当他们失望到目光透出恨意的时候，艾薇真的还能一点都不在乎吗？
问心无愧，她就能为自己又一场战斗的胜利感到喜悦吗？
当自己救下来的人，用痛苦绝望的目光注视自己的时候，她确实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可，她就能连一点点迷茫的情绪都不会有吗？
那些哭喊到沙哑的声音还萦绕在艾薇的耳边。
“救救他，奈克瑟斯，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
“不要，不要——不要！”
……
现在是哥谭的凌晨四点。
天空是全黑的，偶尔闪烁过一抹星光，也像是人们太过期待光明，所产生的幻觉。韦恩庄园里有着路灯，朦朦胧胧的光影，照亮了自己周围的道路，却照不亮艾薇此刻的眼眸，也驱不散她脸上的惘然。
穿着睡衣的少女正驻足在窗前。
她仿佛站了很久。
“怎么了，姐姐，做噩梦了吗？”
迟迟没看到艾薇回去继续睡，本就担忧的莉莉终于忍不住了，投出的幻影出现在少女身边，琥珀色的眼眸里全是关切。
“需要我帮忙吗？”
“……做噩梦了怎么帮忙，傻姑娘。”
只是一秒钟的停顿。一秒钟后，艾薇露出温柔而又无奈的笑容，假装自己揉了两把莉莉的头发。
莉莉的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相处这么久，某个小心眼都未必有她这么了解姐姐。艾薇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不是单纯的做噩梦。
她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吗？
就像姐姐以前说过的，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救的人类多了，其中出现几个大脑发育不完全的变异种，也很正常。
也许她是想起了那些垃圾？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催眠你睡着的，姐姐，但是你肯定不同意嘛。”莉莉若无其事地摊手，“我以前就说过，我的催眠跟安眠药不一样，高效安全无副作用，还不会产生抗药性，谁用了都说好，可姐姐你就是不愿意。我也很无奈的。”
“你总是想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好啦，别摆出那副表情莉莉，以后说不定你会有机会的。”
“但是现在不行？”
“嗯——”
“哼。”
看到莉莉撒娇般的不满，艾薇的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
可是某些忧郁和怅惘依旧残存在少女的眼底，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在这样安静的深夜，她这种气质很明显，非常明显，明显到莉莉想忽略都忽略不得。
人工智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也许你不该到这个国家来，姐姐。”
曾经说过一次的话，她忍不住再次出口，“来到这里之后，你有多少个晚上睡不好，你还有印象吗？”
“别说气话，莉莉。”
“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那是因为我以前从早到晚的忙，累到要死，晚上不想睡都不行。现在我的生活很美好，才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感到烦恼。”
这是实话。
——至少艾薇觉得，自己和父亲之间的“矛盾”，还算不上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如果她不是知道这是自己的亲人，不是确定他爱着自己，以她的性格，怎么会为这种事闹小脾气呢？
要知道，网上把奈克瑟斯骂成狗的时候，艾薇都能一笑而过。
莉莉查出来，某些政府高层对奈克瑟斯抱有恶意，甚至想要采取手段的时候，艾薇也都能冷静处理。
相比之下，布鲁斯这边的，可不就全都是小case么。
……
不过莉莉可不这么觉得。
“但是你今天没睡好，还是跟白天的谈话有关吧？”
人工智能哼哼着说话。
艾薇本来是想要反驳的，不过看到那双琥珀般的眼眸，还是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她重新把视线投向窗外。
“我只是——我好像梦到了一点以前的事情。”
“什么事？”
“一点——提醒我，我得变得更强，我得做得更好的事情。只有这样，我才能不留下遗憾，才不会继续像今天这样，欣赏凌晨四点的哥谭。”
艾薇着实没法把自己梦到的东西说出来。
她只能从另一个方面描述。
——反正这也是实话，不是么？
黑发的少女笑了笑，神色逐渐变得平和，那些烦扰似乎已经消失在她的脑海里。
所以莉莉也闭了嘴。
她只安静地站在艾薇身边，一起看向窗外。
路灯点点闪烁的光辉，某些时候，就像是天空上悬挂着的星辰。也许照不亮周围的道路，却会让人有了继续前行的努力，让人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