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拽住伊蒂丝的后领，几乎像是拎猫一样，把她拎到一边，然后他推开门。还没等艾薇震惊开口，也没等伊蒂丝尖叫拒绝，他已经推着艾薇的后背，走进这个屋子，甚至还没忘记了把伊蒂丝一起拎进来。

然后他反手关上门。

屋子里果然存在第二个人，准确来说，那是一道幻影。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之所以说她是姑娘，是因为她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可能还不足30岁。她看过来的目光里有着迷茫和疑问，倒没有显得多么害怕，而看向伊蒂丝的目光里则透着关心。

相比于之前见到的幻影，这个女人的身影似乎要更凝实一些。

艾薇的脸色有些发沉。

她转头。果然，伊蒂丝的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她看起来居然比前些天见面的时候还要瘦一点。

——根据收集到的资料，这些幻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凝实，逐渐接近真正的人类。可是，与此同时，宿主本身的生命力也在削弱，仿佛是被剥夺走，用在了这些幻影身上，让他们逐渐像是真的在“活着”。

也是因为这样，艾薇才确定，米阿根伦绝不是单纯的在做好人好事。

这简直是另类的种族入侵。

“这是你的朋友吗，伊蒂丝？我听你们刚才的对话，你仿佛认识他们。”

多琳柔和地询问着，她的目光凝在雷蒙德的脸上，“这张脸我仿佛看过，也许是在报纸上……你怎么会认识他呢？而且他们居然会来这里找你。”

“他跟报纸上的那个家伙不是同一个人，妈妈。”

伊蒂丝小声说着，比起刚才，她的声音要柔和了许多。

多琳的神色更显迷茫，但是她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

这个屋子太小了，四个人（虽然有一个没有实体）挤在这里，实在是占满了能落脚的地方。可就是这样，伊蒂丝还是强行挤到母亲多琳的身边，挡在她面前，看向另外两人的目光里充满了敌意。

“离开这里，不要让我真的喊人，你们应该不想要真的上新闻头条吧！”她威胁道，龇牙咧嘴，像是遇到了天敌的小兽，“赶紧滚，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伊蒂丝，别这么没礼貌——”

“妈妈你也别说话，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安静呆着就行了。”

小女孩打断了母亲的话，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越来越透出紧张和警惕，“你们听到没有？我真的要喊人了！”

“伊蒂丝，你冷静点，听我说……”

“事情结束了我们当然就走，你要我留下，我都不会留的。”雷蒙德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艾薇的话，他反怼回去，“要不是你招惹的麻烦，你以为我们愿意跑到这里来吗，赶路就很累的好不好！赶紧的，让她消失，我们就离开这儿。”

“……让她消失？”

伊蒂丝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眼神里的敌意越来越浓重，几乎快要变成恨意。

艾薇觉得自己胃疼。

“你冷静点，伊蒂丝，你听我说。”

说实在话，幸好自己来了，要是放着这两个人天雷勾地火，我觉得他们能吵到地球爆炸。少女一面觉得想吐血，一面试图劝架。

“你注意你的身体没有，你最近的状态应该很不好吧？”

虽然知道这是一个虚假的幻影，可是在多琳安静的注视中，艾薇还是努力斟酌用词，让自己不要说得太刺耳，“我知道你不舍得你的母亲，可是你不能搭上你自己的性命，沉溺于过去绝不是一件好事——”

“我自己愿意沉溺于过去，用不着你们管。”

伊蒂丝语气冰冷。

雷蒙德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哪怕你会死也无所谓吗？”

他冷笑着问。

小女孩却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宁可在别人的陪伴中死去，我也不要一个人活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绝对不会后悔。”

“……”

这句话实在很有杀伤力。

艾薇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的目光落到了旁边。

相比于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一只保温水杯，已经摔得变形了，深红色的封漆也褪了色，看起来像是被人扔了的垃圾，然后被伊蒂丝捡了回来。此时里面插着一朵孤零零的野花，很丑，掉了好几片花瓣（估计好看的花早就被别人摘了去），所以旁边还围绕着几棵杂草做点缀。

花已经低下了头，显得蔫巴巴的，野草更是开始发黄。

可是看着这只水杯，看着野花野草，艾薇却忍不住咬住下唇。

“她都已经这样说了，那我们就走吧。”

雷蒙德看向艾薇，“你看，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吗？”

我们多管闲事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她肯定不会感激我们，说不定还会心生痛恨。那何必做这个好人呢。

她死前后悔，也是她自己作的，她活该受着。

她没有后悔，那更好，一切就此了结。

少女的嘴唇动了动。

也许雷蒙德说得有道理，她对自己说，这件事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伊蒂丝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

如果这件事不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

可，她担心的是，如果幻影不消失，就算自己击败了米阿根伦，这个怪兽是不是还能够在幻影身上复活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怪兽不会复活，米阿根伦死去的时候，这个幻影还能存在吗？

艾薇不忍心伤害伊蒂丝。

但是，她也不能为了这份不忍心，让别的普通人被怪兽伤害。

“对了，我最后问一个问题。”

良久的沉默，让空气几乎接近于死寂，最后雷蒙德主动开口。他看向伊蒂丝的目光依旧是冷淡的——对于地球人，对于短寿族，他永远是这样的眼神，仿佛根本不把对方放在心里。如果是之前的伊蒂丝，她一定会很伤心。

可现在，小女孩的目光里只有敌意和警惕，那些伤心都深深藏在了眼底，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残留的感情。

“你知道这只是被美化的回忆，她不是你真正的母亲吧？”

“我……”

伊蒂丝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大地突然摇晃，那个消失了两次的怪兽再次出现在哥谭，出现在离这里非常近的位置。

地动山摇，有泥土从低矮的天花板处脱落。

艾薇本能地开门，冲出这间屋子。

她向外看去，米阿根伦的手臂已经重重砸在了不远处的公路上，道路裂开，自行车全都歪倒，几辆停在路边的轿车都被震得离开地面，然后东倒西歪地躺回去。

哥谭再次笼罩在尖叫和嘶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