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得豁然起身,一张脸瞬间惨白,“师弟,你、你怎么……”
雅间里怎么有暗门?荣楚是何时进去的?刚刚他和张远的话他都听到了吗?
“我若不在这,又怎么会知道我这个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师兄竟然要在暗中加害于我!”荣楚冷着脸道。
郑子决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是见到暗门里又走出来一个人,这人他认识,京兆尹崔林,京兆府审顾俊生的案子时,他在堂外观看,见过崔林。
巨大的震惊让他的头一阵眩晕,整个人也有些失了力气,京兆尹崔林怎么也在里面?荣楚听到那些话他或许还可以否认,可京兆尹也听到了,他还怎么否认?
张远见人出来,赶紧抱拳行礼,“见过崔大人。”而后又朝荣楚笑了笑。
郑子决总算明白了,什么闹翻都是假的,是荣楚和张远在做戏,为了引他上勾,他上当了!
崔林朝张远点点头,看向郑子决,“郑秀才,你唆使他人暗中行凶,加害朝廷官员,跟本官去京兆府走一趟吧。”
郑子决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一脸死灰。
崔林将郑子决带回了京兆尹,因崔林亲耳听到郑子决亲口承认,证据确凿,郑子决谋害官员的罪名成立,被暂时关押在京兆府的大牢中,等走完程序再正试关押。
另一边,黄忠义的事惊动了昌文帝,得知黄忠义暗中害人,还将罪名推到他人头上,昌文帝震怒,两罪并罚,下旨革除黄忠义的功名,罢免了他的官职,连世代为官的黄氏一族也受到了牵连,不但官职连降三级,且黄家后代子孙都不得再入仕途。
黄家的仕途终止于黄父这一代。
按律例,黄忠义致多名举人伤残,还得经受数年的牢狱之灾。
案子查清,顾俊生被从牢中释放出来,他确实加害过荣楚,因此,除了不用坐牢外,他之前的判决都不变,不过能活着,这已经是他和顾家人最大的心愿。
王大人和王夫人听闻消息,暗松了口气,王大人道:“我就说吧,年轻人的事不用插手,远哥儿和荣大人只是假意闹翻,实则是为了查案。”
他就知道荣楚和外甥不是那等肤浅之人,会为了点小事不顾多年情份,果然是为了揭露郑子决才作戏的。
“是是是,是我太心急了,我向你赔罪,相公,你就不要和我一介妇人计较了行吗?”王夫人认错的态度极好。
她当时也是急坏了,这才说了重话,如今知道外甥和荣楚并不是真正的闹翻,她高兴不已,也为之前的鲁莽向丈夫道歉。
王大人看她一眼,也没真正和她置过气,说了句下次不可以这样心急口快,事情便揭了过去。
“哈哈哈,荣楚兄、张远兄,你们这场戏做得可真妙,要是我不知情都能被你们给骗了。”赵齐大笑道。
张远喝了口茶道:“多亏了荣楚兄的妙计,否则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揭露郑子决的真面目。”
那日在酒楼,他听到郑子决亲口说出那些话震惊不已,险些就露了破绽。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郑子决看着斯文儒雅,竟是这样一个披着良善外皮的豺狼,简直是斯文败类。”赵齐骂道。
张远点点头,“可不是,要不是我亲耳听到他的话,我都不愿相信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皮囊下竟然藏了这样一副恶毒心肠。”
“以前荣楚兄与他疏远是对的,这种人一个搞不好就在背后下黑手,防不胜防。”赵齐再道。
荣楚赞同他们的话,现在想想,周玉娘和郑子决真的物以类聚,都是外面看着善良无害,内心恶毒狭隘的人,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嫂夫人应该很难过吧?”张远问荣楚。
荣楚点点头,“确实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也没办法,我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唉!”
“有什么好难过的?郑子决这种小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是好事,以后他就不能再害人了。”赵齐道。
话虽如此,但以周云娘的性格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好在他之前就给她打了预防针,她虽然难过,也没有受到惊吓。
张远想到好几日不曾看到顺子,不由得问:“顺子那小子去哪了?好多日没看到人了。”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确实好几日没看到人影。”赵齐后知后觉。
荣楚道:“我让他去办事了。”
“办事?办什么事?”两人立即来了兴趣。
荣楚正要答话,这时,顺子回来了。
“公子……”他风尘仆仆走到荣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荣楚脸色一凝,起身道:“把人带上,去京兆府。”
“又去京兆府?”赵齐吃惊。
张远起身问:“荣楚兄,又发生了何事?”
“事情紧急,等我回来再向两位仁兄细说。”荣楚说完,带着顺子匆匆离去。
张远、赵齐对视一眼,皆是一脸好奇,猜测荣楚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去京兆府。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京兆府的公堂上,崔林看了看荣楚和他身边的一干人等,又看了眼从牢中被提出来,跪在堂下的郑子决,怒拍惊堂木,“郑子决,你的妻子周氏是不是你所害?”
郑子决呆若木鸡的跪在地上,刚刚他进来时,看到荣楚身边跪着的三才和那个给周玉娘调理胎儿的大夫以及之前照顾周玉娘的丫头,便什么都明白了,三才失手了,而且还让荣楚抓住了把柄。
不,或者从一开始,荣楚就在给他下套,引诱他往圈套里钻,而他丝毫没有察觉,掉进了他设下的陷阱。
崔林见郑子决不作声,也不理会,转向三才等人审问。
三才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什么都招了。
他奉公子的命令回陵阳县杀大夫,可是刚要动手就被顺子带着人给拿下了,这一路回来,他都想明白了,他老老实实的招供,只求一条活路。
三才一招,大夫和丫头也都如实道来。
大夫:“秀才娘子的胎儿满了三月就稳妥了,我还叮嘱秀才相公,要让秀才娘子后面多多走动,不要饮食过盛,否则会有胎大难产之忧。”
难怪郑家要给他一笔银子,让他搬离镇上,原来郑家要害得周氏一尸两命,这次幸好荣大人及时相救,否则他就没命了。
郑子决也太恶毒了,害死了妻儿不说,还要杀他灭口,简直是个畜牲。
“是我家公子让我看着少夫人,不让她走动,还给少夫人大量进补,不关我的事,都是公子吩咐的。”丫头抖着声音道。
证据确凿,就算郑子决不认也没用了。
崔林怒极,狠狠拍响惊堂木,“郑子决,你简直丧心病狂,一尸两病,你身为读书人,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这段时日,他真的是大开了眼界,这些个读书人,看着斯斯文文,心思一个赛一个恶毒,加害旁人便也罢了,连自己的妻儿都给亲手害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惊堂木的响声惊醒了郑子决,他突然癫狂起来,“是周玉娘先要害我的,她给我下毒,想要杀了我,然后嫁给荣楚,她挡我前程,让我蒙羞,她死有余辜!”
三才这才想起这事来,也道:“少夫人确实曾给公子下毒。”
荣楚无奈摇头,周玉娘和郑子决这两人,本是这个世界的男女主,却落得个互相残杀的地步,到头来,不但没得到想要的,拥有的一切也失去了。
他们本来可以拥有顺遂的人生,却因为贪心不足,内心被驱使,一步一步走向不归路。
案子明了,荣楚也不再多待,朝崔林行了一礼,告辞离去,他出得京兆府还听到郑子决癫狂的喊声传来,他没有停留,快速离开了。
郑子决的事很快传开,街头巷尾骂声如潮,都说郑子决畜牲不如,为了前程连自己的发妻和孩子都下得去手,这种人根本就不配为人。
张远和赵齐得知消息也是惊得半响没说出话来,之前他们觉得顾俊生和黄忠义已经算狠了,可与郑子决一比,简直不算什么,一个人的心要狠到什么程度才对自己的妻儿下得去手?
要不是证据确凿,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止他们不敢相信,温青书兄妹也是不敢置信。
温青书惊得脸色发白,“子决兄他、他不但暗中加害荣大人,还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妻儿?天啦,我真不敢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
“不会的,肯定是弄错了,郑大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明明他那般温和良善,他不可能做这样恶毒的事!”温青宁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站起身朝外面冲去,“我去找他,我要亲口问他,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温青书赶紧将她拦下,“青宁,别去了,你见不到他的,他已经被打入死牢!”
郑子决的罪行按律判处死刑,如今已经被打入死牢,只等押回陵阳县行刑。
“不,我要去见他,哥,你帮帮我好吗?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温青宁哭喊道。
温青书抱住妹妹,心疼不已,“宁儿,他不是良人,他连发妻和亲生孩子都下得去手,你若嫁给他也是同样的下场,如今提前知道他的为人,是你的幸运,而且他一直在骗你,他只是想利用我们温家的人脉为他铺路。”
“不会的,他是真心爱我的。”温青宁摇头道。
温青书原本不愿将事情全告诉妹妹,但见妹妹到这份上还这么相信他,也顾不得了,“他一直在骗你,他根本就不能再人道!”
“你说什么?”温青宁惊问。
不、不能人道?!
温青书点点头,“是,他在公堂上亲口说的,他亡妻死前重伤了他,他再也不能人道了。”
温青宁愣在当场。
她想起之前和郑子决亲近时,每到关键时刻他都会嘎然而止,他说是为了她的清白,不愿在成亲前做出格之事,原来,原来他是不能人道!
她又想起之前他多次向她发脾气,事后又甜言蜜语哄她,那时她被情爱蒙蔽头脑,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如今想来,他根本就是在伪装。
他真的在骗她,在利用她,哥哥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得知他的真面目,以后她也会落得和他发妻一样的下场。
可是这样的事实让她怎么接受得了?她是那样的深爱着郑子决,郑子决却一直在利用她欺骗她?
剧烈的悲痛和打击让她胸口一阵发闷,她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温青书大惊,赶紧命人去请大夫。
荣楚来到房门外,听到周云娘的哭声从里面传来,他叹息一声,推门进去,见周云娘正伏在桌上哭泣,恒哥儿在床上睡着了,似怕吵到儿子,周云娘没敢哭太大声。
“云娘。”荣楚让乳母把恒哥儿抱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将她搂入怀中,“你想哭就痛快的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周云娘搂住自家相公,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我自幼和表哥一同长大,他最是良善温和的性子,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荣楚不知道怎么劝她,索性没有出声,让她发泄出来。
“我多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可偏偏就是真的,相公,权势富贵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竟然敌得过自己的亲生血脉?”周云娘哭着问道。
荣楚道:“可能在师兄眼里,权势富贵很重要吧,云娘,人心本就易变,在很多人心中,利益至上,只要关乎到利益,父子亲情都可以舍弃。”
他松开她,抬手给她擦去眼泪,认真道:“但我保证,我绝不是那样的人,我最在意的是亲人朋友,如果让我拿亲人朋友去换利益,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相公,我当然相信你。”周云娘哭了一场,心里舒服许多。
她不会因为表哥的事就质疑相公和别人,她只是觉得可惜,她的表哥曾经是那样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如今却变得面目可非。
荣楚吻了吻她的额头,“娘子,别难过了,别人怎么样我们左右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问心无愧。”
周云娘点点头。
郑子决依律被判处斩刑,不日将要发回陵阳县行刑,这日,京兆府来人通知荣楚,郑子决想见荣楚和周云娘。
荣楚并不想周云娘再见他,周云娘好不容易好一点,见了郑子决恐又要伤心一场。
但周云娘想去见他一面,这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荣楚尊重她的决定,带着她去了牢中。
“你们来了?”郑子决穿着囚服,端坐在大牢中,还维持着他仅有的气度。
荣楚和周云娘看着他,一时五味杂陈。
郑子决那日在堂上发了场疯,此刻已经清醒过来,见二人这般看着他,他问:“我是不是很狼狈?你们……”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和云娘不是来看你笑话的。”荣楚打断他的后话道。
郑子决愣了愣,而后想到什么点点头,“是,你们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是好人,你们良善大度,是我小人之心!”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怒从中来,站起身走到牢门处,大声道:“荣楚,你以为你这样很高尚是吗?你是在瞧不起我!”
“我没有这样想。”荣楚平静出声。
郑子决见他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突然一阵无力,他冷笑道:“周玉娘说得对,我输了,我彻底输给了你!”
荣楚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好像对一切都不在意,可这样的他却一路顺风顺水,反观他,在意面子,在意功名,在意前程,为此付出了无尽的心力,到头来却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
“师兄,我从未与你比较过,我们之间何来输赢?”荣楚反问。
郑子决嗤笑一声,“你是没与我比,因为你根本就不需要比,你一直就胜过我,你娶了温柔善良的云娘,而我却娶了心思恶毒的周玉娘,你科考顺利,一路高中状元,而我乡试落第,到现在还只是个秀才,不,现在我连秀才也不是了!”
不但功名没了,连命也要没了,何其可悲!
“师兄可有想过,你为何会落到今日地步?”荣楚看着他道:“如果你不动歹念,不暗中加害他人,你也可以像我一样顺顺利利考□□名,你之所以落得如今的下场是因为你生了害人之心。”
“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师兄,你有今日皆是因为你曾经种下了恶果,这是你的恶报!”
原文中,郑子决心地善良,不曾加害过任何人,所以一路顺风顺水,求仁得仁,一生美满,这就是善报,而原主心生恶意,做下诸多错事,他的下场就是恶报。
如今荣楚穿过来,改变了原主的人设,成了一个不计得失,善意待人的好人,所以原主的人生也因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郑子决有今日下场,都是因为他做恶的原故,怪不得任何人。
这虽然是一本小说,这里面的人物结局虽然早被安排好了,但每个人的命运却还是掌控在自己手里。
郑子决愣住,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周云娘看着面目全非的表哥,忍不住问道:“表哥可有想过,要是相公出事,我和孩子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