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傲慢

巨大的压迫力集中在女刺客的背后,将她彻彻底底地压倒在地,脖颈周围尽数是冒着寒气的冷刃。

更快的是从一侧伸出来的手,利索地将她的下巴一卸,顺着喉咙抠出了一粒药丸。

安阳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自杀,看起来有点呆。

谁家的刺客,竟敢这般大喇喇落到她手上。

“压下去,本宫派亲信来审。”

安阳摆了摆手,将拿在手中的剑缓缓归鞘,又放回了桌下。

华阳公主震惊于她利落的手法与谨慎到竟随身佩剑。

“来人,上些安神茶来,献神舞也到此为止,你们去换衣服也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安阳抬了抬手,声音柔和如春风拂面,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显得刚刚急得差点要连滚带爬出去的人很是狼狈。

孟院长有些犹豫。

她虽也担心这些女学生们,却更犹豫着古礼未完成,不似吉兆。

安阳很快注意到了这位女院长的神态,轻声宽和道。

“礼节并非法度,法尚且并非无情,古礼自然要酌情处理。”

“她们的心意想是已经献到了,不必拘束于形式,今日事件突发,也算是本宫的不察,原也不应该让受了惊的她们来承担这份苦难。”

孟院长也很快释然,行了个礼。

“公主说得是,老身狭隘了。”

等诰命夫人们都整理好仪容,贵女们换下舞服,回到座上饮着热汤。

阴沉着脸的褚卫如一道深色的影子掠过,从后面快速走到了安阳身侧蹲下。

安阳侧过脸。

“您嘱咐的那位阮家嫡女未曾有意外之举,可她不知为何走到了太液池边,而后左脚绊右脚撞到了假山上,原该她扮演的芙蓉花神由乐坊坊主找旁人顶替了。”

安阳:“……”

啊?

安阳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你是说,她现在意识不明?”

褚卫点头:“是。”

安阳有些匪夷所思地用手指托着下巴,正在思考着这算不算天命的剧情之力的影响。

而后原本放在案牍下面的手被褚卫托住了。

褚卫先是上上下下快速检查了一遍,确认安阳公主和消息中一样“安然无恙”,才真真实实地松了一大口气。

安阳眸光一闪,手下意识曲起。

她垂着眼,想和旁边这个胆大的不合时宜的褚公公暗示。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

“殿下可是无事?奴未能及时保护在您的身侧,让您受了惊吓,是奴的不对。”

褚卫压低声音,脸上却还是正经无比,像是在与她汇报公事。

“无碍,你只是执行本宫的命令,这是安排,并无疏漏。”

她也有所预料。

连在座的人大抵都觉得他是在禀报刚刚的事件,默契地避开了视线。

只有安阳知道。

背着人,身侧的太监在桌后看不到的阴影处,如揉捏着软玉一般,上上下下蹭过她的指腹及手腕。

安阳耳廓下意识有些泛热。

明明她刚刚想的还是那所谓的重生女主醒来是不是换了性子。

现在却只顾得上褚卫带着别样意味的抚摸,甚至他的指尖都要往她宽大袖口里钻。

安阳在他愈演愈烈的动作下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胡闹。”

她压低声音。

“阮明樱呢?她无事吗?”

褚公公知晓她无事,她今日周身的防卫极周全,而刺客本人已落入了昭狱之中,等候审问与严惩。

他只是有些遗憾这一次又没有陪伴在安阳的身边——即使这是她的命令。

而他那带着微妙意味的提问本是贴心的味。

唯独此时,听到安阳口中关注的竟是不相干的别人,倒让他挑了挑眉。

“殿下竟更在意这无关的旁人。”

褚卫压着声音,有些泛酸地开口。

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挑弄是非的味。

安阳:“……”

听这话就知道是也没什么事了,都能让褚公公开些玩笑了。

差不多得了。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从桌案上拿起一柄折扇撑开。

扇面上是青山绿水,掩过她的半边颜色。

她遮住下半脸,目不改色。

“好啦,你去忙罢,今日事多,等你辛苦回来,我自有别的犒赏。”

语气轻得只有两人听得见,带着几分难言的亲昵与娇嗔。

“谨遵殿下口谕。”

褚卫听到想听的话,勾着嘴角,如已经叼到肉的野兽般欣然折返。

安阳见他挺直腰身,从容不迫地走了,这才用面前的折扇打了几下风,散去身上的羞臊。

这才将折扇若无其事地放下。

“时辰已不早了,是时候赐下花神印了。”

安阳望向一旁的孟院长。

瞬间宴席安静了下来。

事实上赐印一事应在献神舞一事结束,贵女们换下衣衫时就开始的。

不过谁也没能想到这样的场面会有此刻暴起。

更令人惊叹的,大概是安阳公主坐于位首,意外当前竟无半分紊乱罢。

她坐下时,连满头的金玉都没有半个缠绕错位,如柳枝稳稳垂落。

不过众人期待这一刻已久,再大的事都敌不过这万千荣耀于一身的花神印。

仿佛拿到之后,身份就瞬间不同以往。

与科举张榜不同。

安阳从信封中拿出一张花笺,上面只余一人名。

她带着笑容,指尖一动,花笺反转。

“方羡青。”

纸上是非常正规的馆阁体,清晰又简明。

站起的少女额间还有未曾抹去的花钿,她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像是久日的努力没有白费。

安阳拿起一直放在桌角,宛如玉玺般的方盒,托着站起走下。

长至曳地的裙摆纹着翩飞的鹓鶵,领口微开,雪白的锁骨与肩在烛光之下仿佛点缀着金粉。

安阳走到了垂着头行礼的方羡青面前,清楚地看见她脖颈处的汗滴与没有完全遮盖下去的黑眼圈,而后欣慰一笑。

她打开那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枚昆山白玉制成的小印。

印顶雕成了精细的兰花。

“荣临公府二房嫡女方羡青,秀外慧中,柔嘉维则,乃逸群之才,今由本宫赐下花神之印,望从今往后引以为荣,谨遵圣主之谕,为国为民……”

圣主自然指的是开国女帝。

“谢殿下。”

方羡青又过大礼后起身,恭敬地双手抬起,接过印盒。

“辛苦了,之后回去好好休息吧。”

安阳轻声说道,在方羡青反应过来之前转过身,回到了上座。

接下来,就是单纯的宴席了。

原本掐着半口气的气氛终于散开。

考核一事乃难得的偏公平的竞争,便也该有愿赌服输之气量。

任何时候社会以及资源的不平等都会造成不公平的结果,只能说这已经是在竭力避免考核中有外在影响的相对公平了。

但仅仅是这样的相对公平,也是从开国至今竭力延续下来的传统。

宴散。

夜深人静。